第一章 風雪歸程(1 / 2)

明安五十八年年關,燕北飛雪。

入關的大道上覆了一層又一層冰雪,一匹顫顫巍巍的老馬,幾行不見來處的腳印,那牽著韁繩的老管家須發凝霜,小心翼翼地走向城關,不時回頭查看馬背上少年的狀況,眼中難掩擔憂。

馬背上的少年神情恍惚,今年冬日的驟寒快折騰掉了他半條命,幾度高燒到昏迷,若不是身旁的管家老何,他或許隻能淪為這冰天雪地的一具冰雕,待到來年春暖花開時再被野獸當作冬眠後的第一頓飽餐。

少年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迷離,已然分不清眼前的城關是真實還是夢境,於是本能地看向那手執韁繩的老何,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何叔,我們到家了嗎?”

裹得嚴實的中年男人咳嗽了兩聲,遞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少爺,前麵便是王府了。”

就知道老何會是這樣的回答,一路上這句話聽了不下數十次,少年也分不清真假,他的眼神不再如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那般期待,神情恍惚之間他低聲呢喃道:“叔,我要是死了,你得去天香樓幫憐月贖身……”

“一個青樓女人……”話剛說到一半,中年男人意識到不對,回過頭時見到少年再一次昏迷過去,他明白這次昏迷也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連忙將少年扶下馬,取出腰間那羊皮酒囊,將那為數不多救命的烈酒倒入少年的嘴裏,隨即雙手捧雪在少年的雙頰處不停揉搓,試圖給他帶去溫度。

北原的烈酒剛猛,這一路行來不知多少次都是靠著這一壺酒保住了少年的性命,好在沒多久少年的臉色緩和許多,漸漸恢複了神智,苦笑兩聲。

突然遠處傳來鐵騎踏冰之聲,這熟悉的聲音在此刻好似仙境天籟傳來,少年瞪大眼,掙紮爬了起來,看著城關處一隊玄甲鐵騎奔襲而來,頓時紅了眼眶,他肆無忌憚地大吼了一聲,待情緒發泄之後轉頭興奮地對中年男人說道:“叔!你沒騙我,我們真的回到雪雁關了,再往東沿著仙瀾河走一百多裏就是落孤城,哈哈哈哈……小爺我終於回來了!”

管家老何輕聲一笑,扯起滑落的圍巾又將臉擋住,隨即搓了搓手,也終於流露出些許高興,“不錯,這雪雁關都是王爺的部下,他們會送我們回落孤城,這燕北邊塞……真是一輩子也不想再來了。”

老何的話音剛落,身旁卻是沒有回應,轉頭一看,少年已然倒下昏迷不醒,他連忙大聲招呼前來接應的騎兵,隨即扛起少年朝著他們跑去,那健步如飛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五十好幾的人。

雪雁關位於燕州的西北地帶,算是燕國抵禦北原蠻夷的防線裏最後一道關隘,駐守此地的二十萬玄甲軍乃是燕國血衣王麾下最驍勇的部隊,若不是遇上國破家亡那樣的危機關頭,他們絕不會輕易離開這座城關,畢竟北原蠻夷的危險性也不比南楚王騎低多少。

少年乃是血衣王府的世子,文毅,字知泉,文知泉,燕州有條橫跨南北的大河名作仙瀾河,每年冰河融化前便是一股清泉自西北天山湧出,邊境的將士見泉水便知春日將至,萬物複蘇,故此他的母親起了知泉二字,意味著永遠向往春時萬物複蘇。

文毅在大燕最北麵的城關呆了四年,原是被判處流放苦役十年,一朝特赦,終是刑期未滿提前釋放,所以就算是頂著那最是嚴寒的氣候,他也不願再多待片刻。

從來隻會順從著少爺的管家老何也拗不過這小子的思鄉之情,趟風冒雪踏上歸程,當然他心裏清楚咱們這位世子爺惦念的是那落孤城內的天香樓,是那傾國傾城的憐月姑娘。

少年人嘛,兒女情長總是躲不過,哪怕對方是位風塵女子,但也架不住世子爺心心念念。

入了城關主仆二人被安排到了戍邊將軍府中,那些將士或許不認識這位被流放了四年的世子爺,但總歸是認得這位血衣王府的老人,江湖上總說這位何管家待人極為和善,是老王爺最信任的人,如今一看,能陪著世子爺來這苦寒之地,可想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中年人確實在王府地位不低。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那燕州偌大的血衣王府中,怕是除了文毅的母妃,就隻有這位老何是真心願意陪著世子來遭這趟罪,當然王妃是不可能來這種地方的,若不然那位於燕國舉足輕重的血衣王估計要把王府給搬到這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