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名古地先生緊扣眉間,捧著腹部,接著睜開眼睛。
每個動作都讓他極為痛苦。
「正……午……?」他眼神茫然地看著我喃喃地說道。
「到底怎麼了,您還好吧?永遠呢?」
他回答得又細又啞,難以辨識,我隻好將耳朵湊近他嘴邊。
「電、電擊棒……」
「咦?」
「有人用、電擊棒攻擊我……」
什麼!?
背脊不由得發涼。
真的假的?
電擊棒?
就是那個……電擊棒?
「他們突然……趁我下車時、包圍我們……然後就、押在肚子上、電我。大概、有違法改造吧……」
「唔。」
我不禁有些害怕。名古地先生抓著我的領口,用驚人的力氣將我拉近。
「永遠、她……」
「永遠?永遠怎麼了嗎?」
「從他們手中、逃走了……」
「他們?」
「快!」
名古地先生再次使勁拉扯我的領子,拉近嘴邊大叫。
「快!」
接著他手一鬆,痛苦地抱著肚子閉上眼睛。看來那電擊棒不太單純,一般市麵販售的產品決不會讓對方如此疼痛。
「知道了!先等我一下!」
我大聲回答,同時輕輕放下名古地先生,接著拉起腳踏車,跨、踩、衝刺。
踏板全速回轉。
這時我提起腰際,用力從口袋抽出手機撥號,對方在我急轉彎時接了電話。
我一麵下坡一麵說:
「東邊!旭丘地下停車場!名古地先生在二樓!電擊棒!複數敵人!」
「知道了!」
對方簡短回話後,我將手機塞回口袋,開始祈禱。
(永遠!)
拜托。
(別出事啊!)
我幾乎沒對三、四樓多加注意,因為更底下的樓層傳來某些聲音。
「喂!」
「……找到了!」
「那邊嗎!?」
聲音不隻一人,腳步聲噠噠作響。
「竟敢浪費我們那麼多時間!」
「臭婊子!」
「小清,找到了!繞來這裏!」
一衝下斜坡來到地下五樓,一個矮小的影子立刻竄了出來,五個男人緊跟在後。
「!」
當我見到少女驚恐的表情和男子們粗鄙的臉孔,我心裏有某種東西斷線了。
「唔哦哦哦哦哦哦——————————!」
我直接騎車衝了過去。
「喝呀——————!」
我和迎麵跑來的少女擦身而過,奮力拉起前輪朝其中一名追兵招呼過去,同時跳車。
「唔!咕哦!」
滾了幾圈後,我撐住自己。
「呃啊!」
被整台腳踏車狠狠撞上的男子彈飛出去,其他人則是嚇得停下腳步。
盡管我出場得不甚理想,卻仍趕緊爬起,擋在永遠麵前。
「永遠!你沒事吧!?」
沒聽見回答的我忍不住回過頭去。
「!」
永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
接著猛然抱緊我的背。太好了,好像沒事。
不過——
「等等,會痛啦!」
背上似乎有些擦傷,使我忍不住大叫,但永遠還是將整張臉埋在我背上,死命地緊抱。
真可憐。
全身抖個不停。
她原先還有重度男性恐懼症呢。
(真可憐……永遠,被人追著跑很恐怖吧?)
我將怒火的矛頭指向了那群男子。這幾個家夥……
我情緒激動到幾乎想宰了他們,他們麵有退色,麵麵相覷。
「你是什麼東西啊!?」其中一人大喊。
「我是——」
我怒目瞪視,放出怒吼。
「我是她的『監護人』!」
那群人僵了一會兒,接著其中一個作出反應。
「噗!」
「搞啥啊你?腦袋有問題嗎?監護人?」
他笑了出來,似乎是看我單槍匹馬,心裏放鬆不少。
「有點眼熟嘛,你是什麼人啊……」中間的男子抬頭瞪著我說。
我也記得他的嘴臉。他的牛仔褲垂掛著鏈條,麵型削瘦冷酷,頭發向一邊梳平,感覺有些神經質。
「彼此彼此。」
他就是那天站在雨中的男人!
絕不會錯。
「喂,小清,怎麼辦?要不要也像剛才那個一樣電一下?」
一名男子拿著一個印籠(注:日本古時放置印具或慮急藥品的隨身小容器,可顯示身份地位)般的器具,囂張地按下開關,器具前端立刻有電流竄過。
電擊棒?不太一樣。
「……那叫電鼠(注:Myotron,約滑鼠大小,借電流脈衝幹擾大腦運動神經訊號傳遞,以達癱瘓對手之效),從國外買來的,隻是稍微改造了一點點。」
中央的男子對著我的視線不懷好意地笑。
蛇,是那惡心笑容給我的第一聯想。
「嘿嘿嘿。」
「嘻嘻嘻……」
其他人也笑了起來,像是吃定了我。對方看來都不滿二十五歲,一副素行不良、粗暴蠻橫,以欺淩弱者為樂的樣子。永遠將我抱得更緊,不停顫抖。
「回答我!你們是什麼人?」我大喊。
「小清?」
「一起上嘛!先揍爛這個小鬼,再把女的帶走!」
眾人不停向中央的男子出主意,我也將他視為交涉對象並緊盯著他,其他人一概不理。
男子的視線從我身上移向永遠,再轉回我。
「用這個電人真的爽到會上癮耶?小清,可以嗎?沒關係吧?」
那叫做……電鼠嗎?
拿著那器具的男子走向我和永遠。男子聽見永遠輕聲尖叫,露出虐待狂般的病態笑容。
他內縮的肩頭正因為他的竊笑震動著。
「住手!」
中央那名首領般的男子大喝一聲,皺起眉頭。
「我問你。」他對著我說。
「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老是跟她在一起?」
他恐怕是對底細不明的我仍保有戒心。
「……」
我額上滿是汗珠,心跳如撞鍾般快速敲擊我的胸口。我做好覺悟答道:
「我說過了,我是她的『監護人』。」
「……」
男子默默地看了我一會兒,接著冷冷地說:
「小心我宰了你。」
「我說啊,問別人來曆前也該先報上自己的名號吧?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永遠?」
「……」
「小清!」
「怎麼不上?他隻是個小鬼,還要等什麼啊?」
其他男子開始鼓噪。這時永遠盡管抖個不停,仍清楚地說:
「……那個人——」
我回過頭,其他人也訝異地將目光集中在永遠身上。永遠畏懼地看著中央的男子說:
「他是、爸爸公司的……」
「咦?」
「以前、在爸爸公司工作的人。跟我……說過話。」
「他是你爸爸的——」
我的視線回到中央男子身上。
「……」
他默默看著我,嘴邊帶著歪曲笑容。
「沒錯。」他大幅聳肩答道。
「隻是被開除了。因為我違反了她那位偉大老爸的經營方針,把公司的防身用具自己改造後拿來用,結果就被開除啦。」
「我……」
永遠的聲音漸漸穩了下來。
「我到爸爸公司去的時候——他向我搭訕。」
「嗬嗬。」男子笑了。
「就~是那樣,你記得很清楚嘛?我想跟難得來公司一趟的可愛千金大小姐聊個天,你知道嗎?她竟然嚇得逃走耶,很~傷人的說?」
他眼中放出凶光。
「喂!你們真的有那麼了不起嗎!?新島!你們父女真的都很讓人不爽耶,那種瞧不起人的態度是怎樣!把別人當蟲看啊?想到就不爽!」
「所以……」
我對他的荒謬理由提問:
「所以你們一群大男人追著這個弱女子到處跑,還用到那種東西,隻因為你不爽?」
「那又怎樣?」
男子以令人發寒的口吻回答,但我卻笑了幾聲。
「你剛剛說他們把你當蟲看,其實還滿中肯的嘛。」
還刻意用鄙視的語氣回答,無奈地搖搖頭說:
「因為你們真的跟蟲沒兩樣嘛?像小飛蟲那樣。」
我拍翅膀般的動作惹惱了他們。
「什麼!?」
「找死啊?」
這時,我立刻喊了聲「喂」。
「你們剛剛問我是誰的時候,我不是說『監護人』嗎?錯了,其實我是她的男朋友!」
說完,我一把抱住永遠肩膀,嚇得她目瞪口呆。
「不要看她長這樣,其實晚上還滿放蕩的說。」(插花:你就沒想過如何為說的話負責嗎,少年啊==)
「!?」
永遠吃驚地睜大眼睛,抬頭看我。
「你、怎麼——!」
她的態度就像是證實我所言不假似的,一跳一跳地扯著我的肩頭。
我會說這些話,是為了兩個目的。
一個是吸引對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還有——
「……」
「喂!小清!」
爭取時間。
中央男子似乎做出了結論。
「沒差,管你是男朋友還是什麼,就連你一起——」
就在他向手持電鼠的同夥示意的那一刻,該名同夥——
「噗啊!」
突然趴倒在地。
「!?」
看到他們全都驚慌失措地轉頭望去,我得意地竊笑。
在他們視線前端,地下停車場的燈光之中——
巨鳥就站在那裏。
當東加從敞開的電梯踏進這樓層時,正好全被麵朝電梯的我看在眼裏。
最大的威脅就是那個名叫電鼠的武器,因此我盡力爭取時間、吸引他們的注意,好掩護東加潛近。
直到進入攻擊距離,東加一躍而起,賞了手持電鼠的男子一記飛身踢,幾乎將他踹扁。
現在,那個可憐的犧牲者就在東加腳下拚命掙紮。
「……」
東加則是一派輕鬆地叉手抱胸,眼神飄邈、麵無表情地遙望著天花板一帶。太帥啦!
她全身散發著令人戰栗的氣息。
仿佛置身於擂台之中。
存在感就像第一次見到她那般巨大!
「喂!」
位於中央的首領幾近哀嚎地大叫。
「你又是誰啊!?」
突然看到一個渾身肌肉、越看越高大的女人悠悠地站在麵前,也難怪他會慌成這樣。
「……」
東加低頭凝視著他,沉默了幾秒鍾,接著在眾人目光中開口:
「你是在問我嗎?我是——」
她雙手如羽翼般伸展,並稍微側過身子,擺出巨鳥的招牌動作。
「正義的一方。」
那是她在擂台上預告使用必殺技的招牌姿勢,也是職業摔角手法蘭索瓦·奇拉拉·彭裘爾誓將對手打趴在賽場上的勝利宣言。
「噗!」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超帥的!
帥翻啦,東加!
「……」
東加看了我一眼。
「走。」
「咦?」
「沒時間了。」
她指指自己的手表。
「……也對,可是……」
「放心,我已經找人照顧名古地了。」
「那好是好,可是東加你——」
東加突然歎氣。
「老實說,你們在這裏,反而會妨礙我。」
剛聽她這麼說還有點猶豫,不過我很快就認同她的想法,然後向東加出場之後就傻在原地的永遠嚴肅地問:
「永遠……你還有心參加選秀會嗎?如果有,我馬上送你過去!」
「……」
我的手按在表情驚訝的永遠肩上,她的眼眸也逐漸充滿力量。
「……我要去!隻要有你陪我!」
「很好!」
我心中有股爆發性的喜悅衝上腦門。
「說得好,永遠!」
她果真變得更堅強了。男子們發現我抓住永遠的手奔向腳踏車,開始慌了起來。
「你們!」
「喂!?別、別跑!」
即便東加從剛剛就沒動過半步,但他們仍顧忌東加的動向,不敢輕舉妄動。
「哈哈哈哈哈!」
可笑的畫麵讓我不禁放聲大笑,接著收起笑意,稍微殘酷地朝首領問道:
「喂,你們這些人有沒有為任何事拚命付出過啊?」
「啊?」
男子似乎有些動搖,於是我追問:
「你們有認真做過任何事,流血流淚在所不惜嗎?」
「你、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你們曾經因為夢想遙不可及而氣得咬牙切齒嗎?會無論白費多少心血都要堅持下去,嗎?會為了心目中的理想嘔心瀝血不斷打拚嗎?」
「啊!?」
男子被我問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的話——」
我咧嘴一笑,朝地伸出拇指。
「就算你們一起上也絕對打不倒她的。」
同時,我拉起腳踏車,讓永遠坐上後座,接著頭也不回地用力踩起踏板。
就在這一刻。
「吼哦哦哦哦哦————————!」
東加發出長嘯。
我使盡全力爬上地下停車場的坡道,不斷向前。
前進再前進。
我偷瞄背後一眼。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
看到的是驚濤駭浪般的畫麵。東加用摔角招式中巨人投擲的方式抓住首領的雙腳旋轉,並毫不留情地甩到四處逃竄的其他三人身上。
簡直就是人肉榔頭。
真可怕。
要是我繼續留下來好像真的會礙到她!
「哈哈哈哈哈!」
厲害,不愧是東加。永遠將我的腰環抱得更緊,我也不停踩著腳踏車踏板,專心地踩。
也許已經來不及了。
但我——
(啊,對了……)
衝出地下停車場後,我在夏日陽光中疾駛腳踏車。不停地踩、不停地踩,踩到幾近忘我,卻忽地想起某件事。
(對了,我——)
我對與我共渡田徑隊時光的野島問了個問題:
「對你來說,跑步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
那時他訝異地回答:
「那是當然的啊?」
而此刻的我,正在心裏對野島放聲呐喊著。
我還在跑!
雖然方式不同,但我還是在跑!
盡管我差點連人帶車摔進錄音室大樓,但我還是將永遠平安送達了。之後的記憶一片朦朧,也許我是暈倒了吧,隻記得永遠擔心地回頭看我之餘全速衝進錄音室,還有老姐不斷催促永遠加快腳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