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不懷好意地半眯著眼,用手肘頂了頂永遠的腹側。永遠的手還是擺在膝蓋上,兩條手臂僵得像門閂一樣,低著紅通通的臉。
「……」
還抬眼瞄了我一下,這是為什麼啊?
我不知怎地開始慌張起來,老姐一臉微笑,婆婆歎了口氣,永遠則是麵紅耳赤。
就這樣,每天來老姐病房露個臉就成了我放學後的例行公事。
今天除了我和永遠之外沒有其他訪客,也許是因為天氣不錯,病房內的氣氛也十分清閑。這間病房的患者病情較輕,也許都去散步了吧。現在老姐被護士請出去做檢查,剛剛熱情地說親的婆婆也去上洗手間了。
「……」
永遠眼帶忿恨地看著我。
「怎麼啦?」我問。
「……」
永遠突然別過頭去,她到底是怎麼啦?
難道是因為我回答婆婆「別著急,這家夥還隻是個小孩子,等五、六年之後再請您賞光吧」害永遠發脾氣了嗎?
「我不是也幫你說話了嗎?」
她的視線轉了過來,眼神冰冷。
「唔。」
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啊?
「你該不會是氣我說你是小孩子吧?」
永遠微微睜大眼睛,難得地歎了一聲。
「真是看走眼了。」
這、這是怎樣~?
那副「這個人沒救了」的表情真是難以理解。
「……那個,永遠小姐?」
總之,我好像哪裏得罪她了,隻好先想辦法逗她開心。
「我們回去路上買幾個甜甜圈,回家泡個咖啡,一起看昨天錄的動畫好不好?」
這次永遠的眼睛以略為不同的方式睜開,兩隻圓潤的眼似乎有所猶疑地左右細微晃動,並稍帶警戒地抬起眼來。
「……」
最後她默默點頭,緊接著慌張地添了個「嗯!」後頭點個不停。她一定是注意到自己話說得太少了吧,這點我倒還看得出來。
這反應真是可愛。
初夏陽光射進病房的窗,永遠的瘦小身材仿佛正浮在透明的光線裏。
纖細秀麗的麵容,隻有兩鬢較長的怪異發型,孩童般的體型和表情給人比實際年齡還小的感覺。
為什麼呢?
最近覺得她變得更像個女孩子了。
剛認識她時,還覺得她隻是個有著漂亮臉蛋的貂類小動物呢。
現在卻可以很明確地把她當作一個女孩子來看待。
……要是這麼跟她說的話恐怕又會惹她發火,不過這卻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凝視了她一會兒,才發現她的服裝搭配變得更像樣了。起先,永遠對自己外表的意識或體認,不知怎地和她的長相非常不協調。
一言以蔽之,就是邁遢,如果要再多點形容的話,就是服裝概念低到極點,她總是能不以為意地穿著頭不對尾的衣裳。
她雖是個生於平成年間的九O世代青春少女,但整體氛圍卻跟昭和時代住在工商混合區的女生沒兩樣。愛穿短裙的她總是散發著老舊的氣息,就像某部全家名字都跟海產有關的國民動畫裏,某個以海草為名的女孩子(注:サザ工さん中的ワカメ,海帶芽之意),這樣形容各位懂嗎?
明明裙子短到整條腿都露在外麵了,還是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女人味啊!
不過,現在她裙子短雖短,卻是以黑色為主的連身短裙,給人整齊利落的感覺。稍微蓬起的袖子上印有小花圖案,讓永遠那略嫌孩子氣的印象急遽提升至相應年齡,原本她不甚關心的頭發也仔細地梳理過。
經過這番梳妝打扮,讓先天條件就高人一等的她更是可愛得令人瞠目結舌,在醫院裏走動時也吸引了不少驚豔的目光。
「……」
永遠不解地輕歪著頭,讓我不禁笑著丟出一個不同方向的問題:
「對了,東加昨天不是也來探病嗎?」
東加恐怕就是永遠日漸改變的主因。東加是個超特大號女子摔角手兼聲優,又名法蘭索瓦·奇拉拉·彭裘爾(這名字真的很特別,不過那隻是她比賽用的名字)。她的行程非常緊湊,卻仍數度擠出時間來采視老姐。
每當她踏進醫院,她那無人能比的樣貌(身高逾一百九十公分,肌肉發達)總會嚇到其他病患。
永遠點點頭說:
「還有小舞。」
「她們是一起來的嗎?」
「……」永遠點點頭。
山川舞是個聲線寬廣的高中生聲優,別名「七色」。她和隻受到一小部分觀眾推崇的永遠不同,平時應也相當忙碌。老姐認為小舞實力穩定,即使不常擔任女主角也有配不完的角色。
我所認識的年輕聲優中,我那個製片老姐最看好的大概就是小舞了。
這樣忙碌的她還是抽空探病,真是令人感激。
「前天是名古地先生。」
他是永遠等人的經紀人。
「豐國大哥也來了。」
永遠追加的這句話嚇得我不由自主地輕叫出聲:
「什麼!他也來啦!?」
永遠又默默地點頭。豐國大哥全名豐國如意,是老姐的上司,曾打造出數部熱門作品,是動畫業界的傳奇製作人(不過我對這點還保持懷疑)。他看起來遊手好閑,神秘、危險又孩子氣,卻有種奇特的凝聚力。
那就是我對豐國大哥的看法。老實說,憑我這區區一介高中生實在看不出他的器量究竟有多深。
基於某種因素,他好像對我特別中意,有時會找我去陪他下棋。但是我真的想不到,那個旁若無人的豐國大哥竟然會來探下屬的病。
「……護士服。」永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