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後,東方寒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的誓言:要等老了少年心,不再為情所累時,再麵對自己的年少情懷。年年月月過去,時間慢慢地教會了他理解和體諒世界。他理解了媽媽的愛,理解了外公的無奈,甚至理解了舅舅對媽媽的嫉恨——後出生的媽媽曾經以她天生的伶俐、乖巧、優秀,那麼徹底地奪走他一切的情感享受,也在他的心底埋下嫉妒到仇恨的種子。
理解了,就什麼都原諒。就像有了愛,什麼都可原諒一樣。
可他一直熬不到心如古井的一天,熬不到能正常麵對她的一天。
那一天,莫名的就夢到了東市大學的梅花開了。醒來時天上正飄著雪,空氣中彌散著神奇的梅香。東方突然有一種遏製不住的yu望,要見見她,一定要見見她。就像是老朋友、老鄰居、老鄉、老熟人、童年的玩伴,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見見她,知道她現在生活得怎麼樣。僅此而已。
想不到結局卻是這樣。
想不到她心裏也有自己,想不到她從天橋上撲向自己,想不到竟故地重遊,想不到她竟離家出走,想不到她終於又選擇了回去。想不到人生聚散離合,到底緣分抗不過命。
當她帶著兩件衣服站在他麵前,說“帶我走,不管去哪裏”時,他抱緊她,身子開始膨脹。可是當她無聲地哭泣,一遍遍的問:“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出現?”他無言以對,隻能喃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我出現了,對不起,我曾經出現得太早,後來又出現得太晚。
誰都沒有錯,是造化弄人。長久以來,他一直有個深深深深不可示人的心願,希望她能長大、希望她能明了、希望她能解風情,可是沒有,或許是他給她的時間不夠多,是他堅持地不夠久,他沒有等到那一天,就在絕望中離開了。她說的對,選擇而不承擔後果,是不可饒恕的。當年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離開,今天的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她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他一動不動的抱著她,欲罷不能的凝視她,那微微顫動的睫毛,淡紅的線條鮮明的唇,長長的圓潤的脖子。隨著呼吸律動的鼻翼在燈光下薄如蟬翼,幾乎透明。透過她的皮膚,能看到下麵淡藍色的血管,能感覺到她血液的流動,還有她的憂鬱和痛苦在血管裏的湧動,在體內的奔突。
他抱著她,長久地凝望她,剛才的一絲yu望完全消逝了,就像那一年的秋夜,也是在這裏,也是這樣長久地凝望她,也是這種心疼和絕望的感覺,這麼近,卻那麼遠。他再一次異樣清楚的意識到,她不屬於他。
但這一次沒有上一次的撕心裂肺、沒有痛不欲生、沒有錐心刺骨,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的心是平靜的,所有的苦痛和yu望都平靜下來,像最後一抹夕陽的燃燒在天際平靜下來,沒有肉欲,也沒有zhan有欲。他坐在床前,靜靜地看著她,感到極致的幸福,僅僅因為天地間有她存在,因為他和她生活在同一個星球,因為他們竟然能在無邊無際的時間中,在茫茫人海中,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地遇到彼此,認識彼此、愛上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