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查一下這幾本書有沒有現成的,如果沒有我就預定。……小姐?”
冰兒從報紙裏拔出腦袋來,匪夷所思地:“你叫我?”
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個白癡赫然戳在麵前。形容男性瀟灑最好的一個詞是“玉樹臨風”對不對?好,想象一下這棵玉樹已經枯死三百年了,不過還沒倒,那就是現在站在遠冰麵前的這個人。
“你不是方老板請的售貨員?那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
遠冰被搞糊塗了,惱火道:“喂,我愛一個人待著關你什麼事?”轉而一想才明白,難道我像個賣貨的?這個人好眼拙啊!她不怒反樂,“(升調)哦……我服務態度不好你可以去投訴啊。方老板?……”她翹著二郎腿翻白眼,“(降調)方老板算什麼東西!”
自從上次夜宿後,冰就真的常來小木屋坐坐了。有時來看看書,有時把要做的事情帶來做,有時也幫阿寒整理一下定書單什麼的。
她又開始細細碎碎地跟他說自己的生活小事,說701的典故,說她的“日語式愛情”。原來愛情的進行模式有幾種:“德語式”的開始進展很慢,但是後來穩定異常;“日語式”開始發展很快,後來會進入艱難的停滯期;“法語式”開始容易,進展也順利,可是看不到未來,就像學法語似乎永遠到不了嫻熟的一天;“韓語式”是公開的戀情,雙方都有很多朋友幫忙使勁,得道多助,就像可以通過看很多韓劇學韓語一樣;“希臘語式”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多少希望的……
說不清楚的時候,冰每每用一句“討厭,你為什麼不談一次戀愛?你要談了就明白了”結尾,寒則每每似笑非笑道:“你怎麼跟我媽一樣了,她這一段也老是嘮叨要我找女朋友,催得還挺急。”冰就笑,每每想起阿媚來。偶爾有時候,她也會想,寒將來會給她找個什麼樣的嫂子,卻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
更多的時候,他們各忙各的,什麼也不說。她喜歡這裏的書香和草木之氣;喜歡站在牆頭的書單和斷章;喜歡阿寒招待客人時沉靜的忙碌和閱讀時忙碌的沉靜;喜歡時不時地故意當人麵幫他分類、上架,並且大叫:“老板,我幫你……以後買書要多打折哦”;喜歡在這裏跟來訂書買書的各色學生閑聊;甚至喜歡偶爾碰到熟人和同學,她就冒充好學之士,兼業餘促銷員:“這個小店的書真的很不錯,我常來的。”“我跟老板都混熟了。”“我跟老板是老鄉耶,要便宜點。”等等。
但是被誤為賣書為營生的,這還是第一次。
遠冰想了想,又逗幹枯老玉樹:“算了,我幫你登記一下書單吧。對不起哦,剛才我態度不好,你不要告訴東方老板,否則他會扣我工錢的。”
“不會不會,”如晦表現得比她還著急,連連保證,“肯定不會的。你剛才在看報嘛,我看書的時候也不喜歡被別人打斷的。再說,東方寒人很好,不會扣你工資的。”
冰大樂:“你怎麼知道他人很好?”
“我常來訂書買書嘛,跟他算是熟人。說起來你不相信,我來東市大學認識的第一個人都不是我同學,是他。他挺有才華和能力的,真的。”
肯背後誇人的人,總不會是壞人。
冰兒正在抽屜裏找登記定貨的筆記本,東方捧著一包書進來了。
“如晦兄,你來了?”
“是啊,我又要買幾本書,你的雇員正在幫我找呢——哦,對了,她工作很努力很熱情,也沒有看報紙,你一定不要扣她的工資啊。”
寒的眼睛瞪直了,再一看,冰已經軟在地上,笑成羊癲瘋了。
“她跟你開玩笑的,——喂,你怎麼還在這裏?今晚不是約了申申如君嗎?”東方問。
冰驚跳起來,回頭罵高如晦:“糟糕我都忘了。都是跟你瞎聊,耽誤我正事了。”看他還是一副莫名驚詫的傻樣,衝出門前不忘指點迷津:“笨啊,我也是學生,常來買書的。我還是方老板的老鄉呢——”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憨、這麼實心眼的人。如果申如是上帝用寶石做的,東方是黑鐵做的,那他就是泥土做的。
滾出旋轉玻璃門,飆過大廳,一拐過吧台,就看到申如端坐在那裏讀菜譜。我慌忙衝過去,跌進他對麵的椅子,撞得桌椅一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