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好心,笑吟吟道:“別著急,都在那兒呢。”壞就壞在草的態度,如此性質嚴重的事情,她卻漫不經心,居然還笑得出來。
小板凳所有的東西被洗劫一空,囊括在一個巨大的旅遊袋裏,掛在水房的晾衣繩上。那個地方,軍官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檢查的。
結果呢,洗發水倒了出來,汙染了很多東西,五塊用處不同的毛巾(分別用來擦手、擦腳、洗臉、洗澡和抹桌子)卷在一起,還有一個心形粉餅盒找不到了。
“你有什麼權力動我的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小板凳一回宿舍就逼近了草,草嘴裏正含了一口飯,猛不丁的被這麼一激,差點沒嗆著。
花挺身而出:“東西是我收的。我是寢室長,你不回來搞衛生我都不說你了,可馬上要檢查了,事關集體榮譽,你說我該怎麼辦?”她的聲音一點不弱。
“那你也得看著收拾啊……”
“我憑什麼要看著,你自己的事……”
“你通知了嗎?你什麼……”
“我還是被通知的呢,再說……”
草和冰一人拖一個,好說好說,眼看已經告一段落了,現在又冒出上chuang的問題。現在旁邊宿舍的也過來加入了混戰,糊塗好心的人一味地打圓場、和稀泥;有的平頭老百姓暗地裏早就不滿花簡單粗暴、剛愎自用的工作方式,免不了幫著小板凳說兩句;也有正統的人明裏暗裏幫著花批評小板凳不合群……
一場風波下來,各個宿舍裏就有了小團體的聚合分散,有同性情的人發現了彼此,作了朋友;有本來走得比較近的,現在明白了彼此的不協,漸次疏遠。至於701,四個人就此分成了四派,花是在朝的當權派,小板凳是在野的反對黨,草是在野的支持黨,冰是在朝的逍遙派。花和草是同盟,恰如相親相近水中鷗,相比而言,小板凳和冰雖然也算走得近,卻都是自去自來梁上燕。
草服的就是花那股子潑辣勁,不是一般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那種敢跟惡人比著惡,跟狠人比著狠的匪氣。
後來的一件事更是讓草長了見識,那天結束訓練的新生和下課的老生正好彙在一起,格外澎湃壯觀,人聚多時,並不像通常所比喻的潮流,而是像泥漿或泥石流,緩緩的往食堂蠕動。
一輛寶馬車陷在這泥漿或沼澤地中,不但一步步挪得艱難,而且簡直就是要沉沒了。司機的脾氣向來跟車的價格成正比,於是喇叭就格外響得刺耳而且持久。在旁人皺了眉避開的當兒,花兒走過去敲了敲玻璃,司機把車窗搖下來了。花兒指著方向盤說:“知道嗎師傅,這玩意兒叫喇叭,一摁就有聲。你平時沒摸過是不是?今兒好不容易終於逮著機會了,摁得這麼起勁!”司機還沒感覺到被罵了,她就甩下一句“我特理解你!”揚長而去了。她的嗓門本來就特別大,路邊頓時笑倒了幾個學生。草兒自己是做慣乖乖女的,凡事有賊心沒賊膽,所以格外仰慕花兒氣衝鬥牛、獨步天下的氣概,覺得她就是那種“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的豪傑俠客。頗生仰慕之情、依戀之義。
入校的第一個中秋節很快就到了,我莫名的有點想家,主要是想家裏的蘿卜幹炒臘肉和香腸,當然也想爸爸媽媽,因為羅卜幹臘肉是他們炒的。
教官開恩,隻訓練半天。草和小板凳都是東市人,自然一解散就逃回家過節去了。草代表她媽媽邀請了我們,花兒換了我的衣服,樂不滋地去了。我謝了,因為他們家不會有蘿卜幹炒臘肉,也肯定不會有我的親情。
我孤魂野鬼般在校園裏遊蕩了一圈,買了一大堆吃的回去,攤了一床一桌子,可房裏實在空得讓人心裏發虛發堵——東西是無論如何填不滿心的。
幹脆從宿舍出來,把冷清鎖在身後。半小時後又從教室出來,把晚會的熱鬧丟在身後。東方寒說過: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不屬於自己的熱鬧,到手了也是冷清。我不知今晚如何安置自己的身子和心靈。
從寒氏語錄,想到了寒氏其人,便往山上走,山風卷著葉,石階潤著水,淡淡的淒清、幽幽的愁。
門是虛掩的。房裏很亂,東方寒二分之一裸著,正在熱火朝天的搬床。他在吱呀聲中抬起頭,很意外的愣道:“你怎麼來了?”隨即醒悟過來,手忙腳亂的撲向凳子,捕住襯衫又逮紐扣。
“不能來嗎?”我虎著臉坐到桌子上,坐著不舒服,又把後麵頂著屁股的臉盆飯碗漱口杯扒拉開,一個塑料肥皂盒啪地摔到地上,我探頭瞥了一眼,端坐不動。這回舒服了。
他衣衫整齊了,可還是不理解,驚疑道:“今天,不是……”
我瞪著他,驚疑於他的驚疑,猛的意識到,這是我們倆認識交往十年以來,第一次在一起過某個節日——我和他。我突然的就高興起來,道:“來跟你過節啊。今天皇恩浩蕩嘛,還不叩謝。——你這在折騰什麼?”
東方也非常難得的露出明顯的笑來,說要收拾一塊空地出來,房子顯得開闊些。“不過現在完工了。”
事情總是這樣,無論他在做什麼,我來了,他就該“完工”了。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