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恨我的右手
它無堅不摧
它戰無不勝
血與火都不能征服它
它的血液是冰涼的
我痛恨這冰涼的感覺
我用我的右手
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林納斯
夜晚的最後一點黑暗退去,重新籠罩在光明中的洛蘭叢林也褪去了夜晚時的恐怖。盡管隻是褪去了表麵上的恐怖。
洛蘭叢林看起來充滿了生機,當暖風吹來,這裏處處都是綠色,低低的蟲鳴聲在叢林裏此起彼伏,更加靜謐而美好。
但是在這看似安靜的叢林裏,卻處處埋伏著危險。
據說這裏曾經是精靈的居住之地,但後來精靈厭倦了人類的貪婪而離開了,於是這裏被低等而弱小的哥布林占據。那時的人類並沒有把哥布林放在心上,就像野豬和兔子一樣,隻是人類的獵物,或是閑暇時的消遣。人類對其他物種的憐憫總是小得可憐。
但在阿拉德大陸發生異變後,原本弱小的哥布林也一下子變成凶殘恐怖的怪物,有時集體甚至會襲擊村莊,浩劫過後留下一地血肉。
即使人們小心翼翼地躲過了哥布林,叢林中也還是處處充滿了危險。你原本倚靠著的一棵樹下一秒鍾就可能張開巨口把你吞噬,你隨手趕走的一隻蟲子下一秒鍾就可能置你於死地。每天都有人死於叢林中,幸運的有些人死得幹脆,有些人卻死得悲慘。在叢林中尋寶,本就是出生入死的勾當。
然而對於一些人來說,出入叢林卻如閑庭漫步。
林納斯左手提著一個灰色的厚布包裹,怪獸般的右手握著那把白色的錘子,在叢林中慢慢地往艾爾文防線的方向前進。他並不急,沒有值得他著急去做的事。他雖是一個鐵匠,但當缺少一些材料時他也不介意親自去尋找。洛蘭外圍自然是沒什麼珍貴的東西,有也早被其他冒險家拿走了。所以他此刻在的地方是洛蘭的最深處。
他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材料,幾大塊發著淺藍色光芒的泰拉石、一些高級哥布林的骨頭、還有一大捆龍舌草——這是給賽利亞釀酒準備的。這些材料隻有泰拉石的獲取有些難度,但也不是太難,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外出的人,所以若非必要,他都選擇從冒險家手中收購材料。
林納斯悠閑地走著,他不擔心叢林中的危險,他才是叢林中最危險的生物。現在他腦海裏想的都是酒,可惜他深入叢林時是從不帶酒的,在叢林裏喝醉可不是好玩的事,所以他現在也隻能想想而已。
若是不想到凶殘的哥布林和異變的植物,放眼望去,叢林的景色是十分美好的。樹和草都長得茂盛,春風吹過後,紅色黃色的野花也開得到處都是。人類似乎是大自然的克星,隻要沒有人類的地方,無論被多麼凶殘的怪物占據,大自然總是能發育得很好。這有些諷刺,似乎人類並不屬於大自然。更諷刺的是,人類總是妄想征服大自然,最後還是傷了自己。
前方路邊的草叢微微動了一下,若不是一直盯著它看絕不會發現它動了一下,似乎隻是被微風吹了一下,但是沒有風。林納斯依舊慢慢地走著,他當然也不會注意到草叢中微小的震動。他從來都是一個懶散的人,有實力的人才有資格懶散。
就在林納斯經過那草叢的一瞬間,一隻青色的哥布林張著尖利的牙齒撲向了林納斯。這是一隻聰明而又耐心的哥布林,它已經在這裏埋伏了半天了,一動不動,沒有十足把握便不出手。他仿佛已經嗅到了血肉的味道,牙齒切過肉的聲音最讓他沉醉,血,則是最解渴的液體。
然而這些念頭都還在腦海裏,它已經變成了一團血肉。林納斯提著白色的錘子依然若無其事地走著,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仿佛他的錘子沒有動過。他確實沒有注意到草叢的震動,卻已經感受到了青哥布林的殺氣,任何生物想要殺死另一個生物都難免要發出殺氣,高手隻有在出手的一瞬間才放出殺氣。
他的錘子和身上都沒有血跡,那一錘強大而凝聚的力量把青哥布林像子彈一樣拍了出去,卻沒有粉碎它,直到青哥布林撞在樹上變成一團血肉。大樹突然張開猙獰的巨口把青哥布林連血帶肉都吞食了下去,馬上又變成一顆安靜美好的大樹。
這本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每一個生物在吃下其他生物的時候都應該做好被吃的準備,否則被吃時發出的慘叫讓人惡心。
這隻青哥布林並不是今天第一隻被他殺死的,在他來的路上已經有十數隻哥布林與它有同樣的命運,不過在回去的路上,這是第一隻被他殺死的。林納斯相信還有十數隻哥布林在前麵等著他。
但是他算錯了,在前麵等著他的,不是哥布林,而是一個身著灰色布衣的年輕人,他腰間懸著一把插在刀鞘裏的長太刀,左手被厚厚的白布包裹著錘子刀鞘旁。林納斯慢慢地走近,右手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年輕人野獸般的目光盯著林納斯,這目光看起來比任何怪物的目光都要恐怖,沒有感情,沒有猶豫,看著它令人脊骨發麻,不看它,不看它的瞬間就是你死亡的瞬間。
真是個恐怖的年輕人。“你就是但丁?”林納斯問道。
年輕人道:“是。”
林納斯道:“你是在等我?”
但丁道:“是。”
林納斯道:“找我有事?”
但丁道:“有。”
林納斯道:“什麼事?”
但丁道:“想請你幫我打一把刀。”
林納斯道:“這種事你到鐵匠鋪等我就可以了,沒有必要特地跑到洛蘭深處來找我。”
但丁道:“有必要。”
林納斯道:“哦?”
但丁道:“我沒有材料,也沒有錢。”
林納斯道:“然後呢?”
但丁道:“現在你有材料,也有錢。”
林納斯道:“所以你現在要搶劫我,再請我幫你打刀?”
但丁道:“對。”
林納斯哈哈一笑,又是一個有趣的年輕人,果然伴隨著巨大的災難,總會有許多新星般升起的新人出現,這是人與自然永恒的連接。但丁沒有笑,這一點都不可笑,這本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林納斯道:“你既要搶走我的東西,又不能殺死我,殺死我就沒人幫你打刀了,這對你來說,似乎有些不公平。你的刀法,完全就是殺人的刀法。”
但丁道:“我也會不殺人的刀法,隻要刀背向著你就可以了,殺不死你,可以打暈你。”
林納斯道:“說得好,把刀換一個方向,就又是一套刀法,你有成為劍神的資質。”
但丁道:“劍神?”
林納斯道:“對,劍神,傳說當一個劍士修煉到最高境界時,就能成為劍神,到那時,便是至高無上的存在,甚至能獲得永生。”
但丁道:“確實是令人神往的境界,但我現在隻想要你的材料和你的錢。”
林納斯道:“寶劍贈英雄,你不用搶了,我送你一把。”
但丁道:“我不要,我從不欠別人的。”
林納斯仰天狂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多麼狂妄的年輕人啊,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人,也是如此的狂妄,最後卻死在自己手上。就是這隻握著白色錘子的猙獰右手,這隻手下不知有多少靈魂在哀嚎,隻有那個人的靈魂,在欣慰地笑著,卻成為紮在林納斯心裏的一根刺。
多少年了,我還是不能忘了你,如今竟然出現了一個少年,和你當年一模一樣,就連左手,也是一模一樣。
林納斯道:“你被白布包著的左手,是鬼手吧。那突起的地方,就是鎖著鬼手的鎖鏈吧。”
但丁眼裏似乎燃起了一團火,咬著牙道:“是。”
林納斯道:“你似乎不想使用它。鬼手,被詛咒的手,卻也是一隻強大到足以改變世界的手。”
但丁一字一頓地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