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我掩住嘴,竊竊的偷笑著。
“你就不怕成為第二百三十八人?”一隻肥大的手突然托起我的下巴,我看到一張長滿橫肉的臉,臃腫、衰老、深不可測。
“貂禪不懂什麼叫害怕。”我望著他的眼睛,靜靜的回答:“在貂禪心中,已經沒有了生與死的概念。”
沉默。
無聲的寂靜在空氣中一點點散開。
我仰著臉,和董卓對視。
在我眼中,他不過是個平庸的男人。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董卓開了口。他的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我卻從他的聲音中感到了逼人的殺氣。
“死在太師手下的女子,縱有千般美貌,也不過是一些平凡愚笨的女人。而貂禪不同,沒有人能殺得了貂禪。”
一聲輕微的歎息,董卓放開了我。
“沒想到王司徒養了你這樣一位女兒。”
他的手輕撫過我的肌膚,我能聽到它們最後的掙紮聲。仿佛是偶然一現的曇花,瞬間綻放,又瞬間凋零。
“你為什麼要在月下跪拜?”
楣塢的深夜,少了平rì裏的撩人chūnsè,隻有一片無聲的夜空做背景,襯出一捧和湖水一同蕩漾的月光,為清冷的夜,增加幾分寂寞。
同一個問題,董卓問過無數次。
同一個答案,貂禪答過無數次。
“貂禪本是廣寒宮的玉兔,下凡到人間玩一場遊戲,遊戲結束的時候,貂禪才能回去。貂禪每晚拜月,是為了不顯出原形。”
“哈哈哈哈哈哈,”董卓扶著我的肩膀,幾乎笑得背過了氣。
我也笑了,笑這場遊戲快要結束了。
董卓不相信我的話,王允也不相信。
我說的真話從來沒有人會相信,而我說的假話他們卻深信不疑。
人世的顛倒,眾生的顛倒,正如這暮chūn夜裏的朦朧月sè,在繁華中落沒,不必挽留。
鳳儀亭。
我靜靜等待著那個叫呂布的大男人。
我知道他會來。
四月的季節,到處飄飛著漫天的柳絮。
成團的殘絮落到湖麵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
遠遠望去,似雪如雲。
身後響起一串略顯急促的足音,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鍾擺,永不停歇。
我輕笑著轉過身,踩在灑滿落紅的地毯上,走向長廊的盡頭,那裏有我在等待的人。
一片片殘花,在我的腳下輕輕破碎。
“貂禪,是你嗎?”我聽到呂布有些顫抖的聲音,象是壓抑了千百年的歎息,在一瞬間爆發。
“溫侯?”我笑得眉眼彎彎。
這一個笑容,足已顛倒眾生。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把臉埋在我的發間,聲嘶力竭的吼著。
“我可以選擇嗎?”我依舊笑著:“這樣的亂世,根本不給貂禪選擇的機會。”
“是誰?”珠簾中傳出董卓的聲音。
“是溫侯。”我旋轉著從呂布身邊逃開,抽出他手中的發絲,輕快的答道。
“你可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啊。”董卓斜眼望著我,聲音很低。
我依偎在董卓懷裏,仰起燦爛的笑臉:“如果不聰明,就不是貂禪了。”
董卓冷笑著推開我,厲聲道:“奉先,你入我後堂,戲我愛妾,膽子不小啊!”
我看到呂布眼底翻湧著血sè的憤怒,他狠狠的盯著董卓,仿佛兩人結下了萬世的仇怨。
我躲在暗處,偷偷的笑個不停。
遊戲的高cháo就要到了。
呂布甩著袍袖,憤恨的走出鳳儀亭。
盛怒之下,他竟忘了帶走那隻不可一世的畫戟。
“你還敢走?!”董卓搖擺著肥胖的身軀,緊追了幾步,根本追不上年輕狂妄的呂布。
回過身,董卓看到了更年輕的我。
此時他才明白,位高權重的他可以擁有世上的一切,卻不可能再擁有年輕的歲月。
在絕望中極度失落的董卓怒吼著拾起呂布遺下的畫戟,狠命朝他擲去。
他的手分明在顫抖。
淒厲殘碎的聲音在空中破開,畫戟象一顆哭泣的流星,迅速劃過空中,還沒來得及看到璀璨的綻放,就迅速跌落下來,摔落在一片暗香殘紅中,低徊不已。
天空的顏sè逐漸暗淡,一場關於權利和女人的遊戲就要收場了。
其實,人的一生,正如七彩的流光、璀璨的煙花,轉眼即逝。
蒼茫塵世間,最繁華時也是最淒涼。
曲終人散,一切終歸於寂寞。
在亂世中掙紮的人,不懂這個道理。
王允不懂。
董卓不懂。
呂布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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