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子彥不來, 青訣確實鬱悶了很久。
但是很快又投入到忙碌的事務當中,霖嵐呈上的冊子看得她眼花繚亂,好不容易熬夜看完, 第二天又得頂著暈頭轉向的腦子,坐著馬車跟霖嵐去奴隸場實地考察。
馬車晃悠著, 青訣都睡著了。
霖嵐盯著她看了幾眼, 沒有出聲打擾。
奴隸場很快就到了,青訣仍未醒來。
霖嵐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麵的狀況, 又放下簾子特意為她擋住光線。
青訣睡得迷糊,一抹冰涼落在她額頭。
她伸手去抓,握住了一雙如玉冰涼的手。
“宗主,該下車了。”
“到了嗎?”青訣睜眼,發現自己抓的是他的手, 連忙鬆開,“我怎麼睡糊塗了。”
霖嵐收回手,淡淡一笑。
他起身掀開簾子,帶著她下車。
奴隸場煥然一新,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原先那些肮髒的泥土都鋪上了板磚, 破舊的房屋也得到了修繕, 就連那些奴隸也都變得很不一樣了,個個精神抖擻, 幹起活來很是賣力, 也不再見那些老弱病殘。
霖嵐帶著她往前走,跟她介紹:“現在改奴隸製為工薪製, 多勞者多得,家裏有老弱病殘需要養活的人, 幹起活來自然賣力,而那些無人贍養的老人,青雀宗也會出錢補貼這一部分損失。”
青訣點頭,對自己今日所見還算滿意,“南陽那邊可有說什麼?”
“南峪城主說,隻要賬麵上沒有問題,他都能接受。現在短期內的虧損都是青雀宗在承擔,目前有些吃力,但是等過兩年,就會慢慢轉虧為盈,後麵會輕鬆很多。”
青訣最欣賞霖嵐的地方,就是他不會隻貪圖眼前的利益,還會往更深的地方去思考。
短期的虧損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持續性發展。青訣點頭,“做得不錯。”
她來到繡坊,立馬就有三五個姑娘跑過來跪下,嘴裏喊著“再生父母”,又是磕頭,又是感恩,個個熱淚盈眶,而後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繡娘們,還拿出她們珍藏的繡品要送給她。
青訣本來沒打算收,後來霖嵐說了一句:“收了她們會心安一些。”
她這才收下繡品,這一收就收了一大堆,什麼腰帶手帕,荷包香囊,掛了她一身。青訣無奈地看著自己,“我從來不掛香囊的,你拿回去給底下人分了吧。”
霖嵐看得笑了,那雙溫和的眼睛帶著笑意,落下淺淺的微光,“好,我拿回去給他們分了。”
青訣無奈,“你還笑?快幫我取下來。”
他眼神溫和,垂眸取下她頭發上的穗子,握在手心裏,“其實宗主這樣也挺好,染了煙火氣息,讓人更覺得親切了。”
“我平時還不夠親切嗎?我平時就是太溫和,你看青黛都要蹬鼻子上臉了。”
“宗主那是寬容,”他笑了笑,似是有些懷念,“其實宗主待人一直都寬容。”
青訣覺得這樣不好,她前世就是待人太寬容,才讓那些人肆意欺辱。
今世變得自私自利一些,反而再無人敢欺負她,稍微給點甜頭,他們都得感恩戴德地跪謝。
“我算是看明白了,”青訣走在前頭,“強者的寬容才是寬容,弱者的寬容隻叫軟弱。”
霖嵐微微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等回到馬車上,過了許久他才說:“那些過去的事,宗主還是不要再回想了,就當是全新開始。”
馬車緩緩啟動,青訣望著窗外的景色,忽然說:“霖嵐,我時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那個時候你就和現在一樣,全心全意地幫著我,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霖嵐心中苦澀,無法回答。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是唯一恢複記憶之人,那他便可以免她一世煩憂,護她一生喜樂。
高大的青雀神像睥睨著眾生,青訣走到一半,忽然回頭問他:“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青雀神嗎?”
“當然有。”
“那它要如何才肯蒞臨人間?”
霖嵐想了許久,輕聲答:“等世間再出現一位和當年先祖一樣普渡眾生之人,青雀神便會像當年一樣,重返人間……”
青訣在神像麵前立了很久,似是若有所思,她回到殿中看了很多關於青雀神的記載,看得入神,喝空了好幾盞茶。
霖嵐幫她添滿茶杯,偷偷看她一眼,“宗主要下會兒棋嗎?”
青訣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的書,“好啊,很久沒和你下棋了。”
他起身拿來棋匣,坐在她對麵,“宗主,我若是贏了能否給個彩頭?”
“當然可以。”
他們二人的棋藝都為母上所教導,彼此不分伯仲。但是霖嵐心思更細,青訣太過散漫,幾局下來竟是她輸得最慘。
她捏著棋子問:“你想要什麼彩頭?”
霖嵐淡笑,“上次見宗主的蘭花圖畫得尤為漂亮,我能否討要?”
青訣都想不起來那幅圖了,過了會兒恍然大悟道:“哦,那幅畫沒畫完就被子彥添兩筆給毀了,我順手送給了他。”
原來是送給鄒子彥了,還是兩人合畫。
霖嵐有些失望,“那宗主能再為我畫一副嗎?屬下實在是喜歡。”
再畫一幅啊……
青訣細想,“那你再贏我一把。”
霖嵐微微凝住神色,變得認真。
這局雖然青訣的勝麵更大,但是他想要的,就一定會牢牢攥在手中。
他謹慎落下棋子,將她步步逼退。青訣也不甘示弱,緊咬著優勢不放。
兩人廝殺數十回合,最後霖嵐以微弱的優勢,贏下了這局棋局。
霖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溫和而笑,“宗主。承讓了。”
青訣又輸了,整盤棋都被他牢牢捏在手心裏,將她一步步引入圈套,逐個擊破。她懷疑道:“你之前輸給我是不是故意的?”
霖嵐又笑了,他不好笑得太過放肆,微微抬手掩飾,“怎麼會呢,宗主太不自信了。”
不是她不自信,而是這幾把輸下來人都給她輸傻了。她放下棋子起身,兌現自己的承諾,“行,給你畫一幅,想要什麼樣的?”
“想要那株淺綠色的蘭花。”
青訣感歎,眾人都喜歡鬱鬱蔥蔥的那株,他卻和自己一樣都喜歡那株細小不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