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從看著賀雲升難過的樣子,忍了忍還是沒有將已經找到陳仇的事情告訴他。賀雲升隻管拍戲,整個運營的團隊都是聞從在管理。公司的信息團隊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找個人還是可以的。
兩天之前,他們就發現了陳仇的蹤跡,並把這件事告訴了聞從。
聞從隻讓他們繼續看著陳仇別把人跟丟了,並告訴知道信息的所有人,不準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賀雲升。
聞從並不了解陳仇,但是他了解賀雲升。
他是看著賀雲升長大的,賀雲升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沒有強大的背景。他是從泥濘中爬出來的,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靠著自己心裏對陳仇的執念,一步步走到今天,站在了最耀眼的閃光燈下。
賀雲升是聞從的帶過藝人中,最特立獨行的,也是最不多事的。童年的悲慘經曆,並沒有將他打垮,而讓他變得更堅韌。他善良,知性,有禮,溫潤如玉。可是唯獨在陳仇的這件事情上,總是自亂陣腳,茫然無措。
一個對自己都能狠心折磨的人,但卻在麵對陳仇的時候,束手束腳,像個笨蛋。
聞從之所以不讓賀雲升見陳仇,是因為他覺得這個時候,兩個人都需要冷靜下來。賀雲升看到陳仇時候,那麼聰明的腦子直接停止運轉。若是陳仇說出什麼傷人的話,賀雲升的一根筋肯定會鑽牛角尖,就算陳仇說讓他去死,賀雲升不是做不出來的。
他不能看著陳仇毀了賀雲升。
將賀雲升送到電台,又和信息團隊再一次確認了陳仇的位置。聞從讓司機開往一處廢舊的公園,公園不遠處是一家醫院,因為城市規劃,醫院早已搬離。公園也由圍牆為了起來,牆上用紅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聞從走進廢舊公園的時候,陳仇坐在公園門口不遠處的長椅上,地上滿是煙頭還有酒瓶,他正仰頭看著遠處空置的醫院。一動不動,若不是偶爾還會眨下眼睛,遠看就像是一座雕像。
天空中飄著細細的雪花,落在地上形成一抹霜色,蓋在地上幹枯的落葉上。
聞從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枯葉易碎,每一步都伴隨著沙沙聲。他在陳仇身旁站定,垂眸看著他。
幾日不見,陳仇的樣貌跟賀雲升的鬼樣子也有的一拚。若不是在兩人還在凡間,就賀雲升和陳仇一個喜黑,一個喜白穿著的兩個人,直接下了地府就能報道。
聞從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兩個人······何必呢?
陳仇麵容憔悴,眼瞼下有深深的黑印。皮膚也顯得暗淡,胡渣淩亂。眼底一片血紅,眼眸空洞的沒有焦點,他眸子動了動,卻沒有看聞從:“你來幹什麼。”
聞從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嫌棄的掃開陳仇身旁凳子上的雪,坐了下來:“來跟你聊聊。”
陳仇懶得敷衍,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頓了下又補了一句:“若是談他,那就更不必了。”
聞從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拿出手機開了視頻,放在陳仇的交疊的長腿上。
陳仇垂眸看了一眼,冷聲質問:“給我看這個幹什麼。”
視頻中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青年在訓練室裏練習舞蹈,眉眼間略顯稚嫩,卻十分清秀,能看的出來賀雲升的影子。他跌倒後又爬起來,一個連續的旋轉,他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畫麵一轉,場景轉換到了片場,從拍攝人的視角看,所有人都穿著厚重的棉衣。賀雲升則穿著單薄的襯衣,雙腿凍的發抖,身子卻站的筆直。
鏡頭拉進,他被人扇紅的臉有些腫脹。一個扇巴掌的鏡頭,一遍又一遍的ng,嘴角有了鮮血的印記。他眼中帶著倔強,□□著後背,因為一個過不去的鏡頭挨了無數遍的打,隻因和他搭戲的男演員手感不好。
畫麵再次轉過,賀雲升蓬頭垢麵的坐在地上,手裏捧著盒飯和群演悶頭吃飯。他的頭幾乎都埋在了飯盒裏,擋在額前的劉海都未能掩蓋住他的委屈,全身微微顫抖,眼淚落在飯盒中,被他囫圇的吞了下去。
畫麵幾次轉換,陳仇本來可以將頭別過去,或者扔掉聞從的手機。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他看著少年時期的賀雲升,一步步如何從泥潭裏爬出來,然後站在聚光燈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他的眼中始終帶著刺目的光澤。
最後的定格,是一場訪談節目,主持人問他為什麼會選擇進演藝圈。賀雲升思考了很久,淡淡一笑,仿佛曾經的苦難都雲淡風輕:“因為一個人。”
視屏結束,陳仇都沒有從賀雲升最後的那一抹笑容裏收回目光。他麵上沒有表情,卻在聞從收回手機的時候,眼底騰現出一絲不舍和悲傷。
知道賀雲升是賀黎的時候,陳仇隻覺得身體好像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對賀雲升無法割舍的感情,一部分是對當年賀雲升將他仍在雪地裏違背了兩個人之間的約定的憎恨。當時的他才五歲,他的父親出軌,母親為了救人而離世。
他成了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一時間老天像是收回了對他的眷顧。賀雲升是他在黑暗中僅剩的一點微弱的光。他問賀雲升願不願跟他一起離開,賀雲升幾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願意。
他們預定好在公園的入口處的長凳上等待,各自回家收拾東西。他當時就在如今這條長椅上等了三天三夜,他甚至不敢喝水吃東西,就怕自己走開的那一刻,賀雲升來找他。
等待的第三天下了很大的雪,陳仇發了高燒,渾渾噩噩的躺在長椅上。聽到腳步聲,他硬撐著坐起來,勉強擠出笑容,“小哥哥”這三個字都沒有說完,嘴角的笑意已經被凝固。來的人是自家的保鏢,在他奮力的掙紮中,被人綁回了陳家。
一點溫存都沒有的地方,陳城甚至連一句寬慰的話都沒有,將他打的半死。他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才回到家裏。從此他沒有在相信過任何人!
聞從並不看陳仇,順著剛才陳仇望著的方向看去:“我不是來給jesper做說客的,你們兩個的事情,我也犯不著管。你應該能看出來,我一直就不喜歡你,我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為你們兩個的事情操心。”
“你不想讓我提他,那我就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聞從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點燃。
陳仇的眸動了動,沒有說話。
聞從吐出一口輕煙:我當經紀人有多少年,已經記不清了。帶過了很多的一人,遇到這個男孩子時他正在一間餐館裏打工,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他提著一個桶出去倒垃圾,我當時在跟朋友抱怨現在的小明星越來越難帶。
這個男孩子就跑來問我,怎麼樣才能當明星。我當時根本沒有拿正眼看他,就是看他長得還不錯,想著逗逗他。我告訴他,當明星可不容易,不僅要長相還要學曆,會唱會跳,還要能玩得開。
他就真信了,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證,一定好好學習。還說他什麼都不要,不要錢隻要給我給他一口吃的。他就不停的深鞠躬,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