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濤看著流淚的女兒,心裏抽疼抽疼的難受。
當年從海裏將她救起來時,她光著腳,渾身傷痕,青一塊紫一塊,赤裸的雙腳被利器劃開,經過海水的長期浸泡已化膿腐爛。
那麼小的孩子,受到這樣的傷,他當時繃不住的就哭了起來。
戚濤看著趴在腿上哭得小聲抽泣的桑美,他抬起手顫顫巍巍地伸過去,輕輕地附在她的腦袋上。
最近身體反複收到重創,加上肝癌的病症表現,戚濤的精力已不如以前。
原本圓潤的臉已經開始消瘦,眼角的皺紋也變得明顯起來。
月光下,他的臉上有慈祥亦有蒼老。
他輕輕地拍了拍桑美的肩膀,柔聲說道:“不管你去哪裏,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後盾。”
這話,帶有幾分告別的意味。
桑美的心鈍痛難受,她摟著戚濤的腿,悶悶地哭喊一聲,“爸!”
戚濤被喊得熱淚盈眶,他忍著酸澀的心情,臉上對著笑,揚聲打趣起來,“哎喲喲,這麼大的閨女了還撒嬌呢?”
他的笑聲很溫柔,很陽光,衝著天空“哈哈哈”地。
他是家裏的大太陽,能瞬間烘暖整個氛圍的那種。
桑美心裏的難受被他的笑聲驅散,摟著他的腿繼續撒嬌,“不管不管,誰讓你是我爸嘛。”
那麼可愛,那麼柔軟。
戚濤被逗得仰頭大笑,“哈哈哈......”
他忍不住抬手,輕輕地拍著桑美的頭頂,語氣是老父親般的寵溺,“你乖!你乖!”
難得的溫存,桑美貪念這樣的時光,她趴在戚濤的大腿上腦袋蹭了蹭。
戚濤也沒說她,就由著她這麼任性。
他仰頭,目光沉沉地盯著頭頂的月亮,末了又低頭看著桑美,語調沉沉地說道:“對了,你跟穆瑾言那小子......”
桑美聞言,忽地抬頭,她下巴抵著手背,圓溜溜的眼睛湛湛地盯著他,“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客客氣氣喊他穆先生的,怎麼突然就變小子了?這態度,變化挺快啊!”
那雙烏泱泱的大眼睛,透著狡黠與打趣。
戚濤頓時板著臉,佯裝著目光憤怒,抬手用力地敲了敲桑美的額頭,訓斥一聲,“壞丫頭,編排你爸!”
桑美吃痛,抬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卻笑兮兮地盯著他。
戚濤瞪了她一眼,忽然向她湊了過去,壓低著聲音,嚴肅地問道:“真喜歡那小子啊?”
桑美趴在他的大腿上,眨了眨眼,沒有絲毫猶豫地“嗯啊”了一聲。
戚濤揉了揉她的頭頂,嘴角咧開微笑,感慨一聲,“你能從陰影裏走出來,爸就放心了。”
桑美表情微頓,“......”
她明白戚濤說的陰影是什麼,隻是季言......
戚濤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自顧自地嘮叨起來,“那小子除了身體差點外,其他的倒也沒什麼讓我挑的。”
在病房裏待著的那段時間,他反複地分析過穆瑾言這個人。
越是往下分析,越是覺得這男人的好。
但非要在這集齊所有優點於一身的男人挑出點刺來,那多半就隻有他的身體健康。
見戚濤心心念念穆瑾言的健康,桑美忍不住直起身來,慌忙替他辯解,“爸,他的身體......”
戚濤哪裏肯聽她說話,自顧自的又開始嘮叨,“他要不是特別忙的話,你就領他到咱們家來,讓你媽給他燉湯喝。”
桑美頓住,表情錯愕地看著戚濤。
這態度變化,有點太快了吧。
以前不是看穆瑾言,哪兒看哪兒不順眼的嗎?
現在就開始讓他來家的喝湯養身體了?
戚濤戳了戳她的額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昨天跟他聊了會兒天,他雖然沒怎麼提,但我從他話裏了解到他家裏好像沒什麼人了,就剩下他母親和穆星辰那小丫頭。”
沒想到,穆瑾言竟與戚濤推心置腹到這種地步了嗎?
“嗯。”桑美垂下眉眼,點了點頭,嗓音溫和,“星辰也是我侄女。”
戚濤揚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訓斥道:“你這親戚倒是認得挺快啊!”
他板著臉,表情刻意嚴肅,“女孩子家家的還是要矜持一點。”
“爸!”桑美哭笑不得,拽著他的手坦白道:“星辰是我姐姐的女兒。”
“姐姐?你還有個姐姐?”戚濤頓住,表情透著幾分震驚,“是......是真的嗎?”
曲陌對於她而言,就是個無法痊愈的傷疤。
“嗯。”桑美掩住內心的苦悶,微微地點了點頭,她穩住情緒盡量用平緩的語氣,避重就輕地向戚濤解釋,“她嫁給了穆瑾言的大哥,但兩夫妻五年前在車禍中去世了。”
“這......”戚濤不知道曲陌的遭遇,隻是愣了愣,盯著桑美耳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桑美垂著頭,神情低落,“五年前,在季言出事的現場。”
不論如何掩蓋,那從骨子裏透出的傷感仍然無法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