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的感覺。
(…………怎麼會,呢)
絆甩去奇怪的想象,打開了教會的門。
手持老舊感覺的蠟燭的修女站在門的內側。
「那、那個……」
眾人皆緘口不言,織部張開了右手。隻被烙印局允許的鮮紅色的顯現出來,修女抽了口氣。
「啊、是、是的。聖母·雅姿莉亞正在裏麵等著。請跟著我。」
修女帶著緊張的表情轉過身。
內部莊嚴的木質建築被蠟燭的隊列照亮。決不能說是明亮的光芒。朦朧地顯現出僅僅隻有數米範圍的虛幻的微薄光亮。
「教會連電也不能用?」
「這裏是特殊的。雖然也曾一度修補過,不過由於基本結構是明治時期建造的,沒辦法著手啊。就連這一隻蠟燭,也是百年間一直在同一個公司買來的東西。」
「呼嗯,久經歲月嗎」
織部一邊走路,一邊和絆說話。修女和其他黑衣人仍舊沉默。被清掃幹淨的木地板上,回響著咯噔咯噔地腳步聲。
「那個……我就到這邊」
修女站定在深處房間的門前。
朝這名修女輕輕點頭後,織部向門示意。
「進去吧」
絆皺起眉毛。
「隻有我?」
「嗯。因為這是聖母·雅姿莉亞的請求。這之上在我的管轄外」
(女子學院的理事長希望和我見麵?)
雖然驚訝,絆還是聽從了命令。
左手打開門。
是個意料之外的小房間
桌子和燒煤的暖爐擺放在房間的角落。在那深處,有人正坐在樸素到令人吃驚的床上。
「初次見麵。我是受命為這座學院理事長的雅姿莉亞——坐到現在抱歉呢。」
這名女性浮起笑容,對絆寒暄道。
是位穿著修女服的老太太。
皺紋很深的額頭有一半被包頭巾(譯注:wimple,12-13世界中世紀歐洲女性用頭巾,現在隻有修女使用)覆蓋,胸口掛著木質的十字架。不管是手腕還是肩膀就像是枯木一樣細小。然而,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存在感,讓人不得不承認這就是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理事長。
笑容比什麼都要溫柔。絆知道這是打從心底發出的,溫柔的笑容。學生也會喜歡上的吧。
「你就是,土岐絆?」
絆沒有回答,隻是點了下頭。
雖然是無禮的叛逆態度,聖母還是深深地笑著。
「不錯的孩子。我很中意你哦」
如此爽朗的發言。她從放在桌子上的茶壺上拿下茶壺蓋,往兩人份的杯子裏倒茶。
貌似很愉快地一邊哼唱一邊倒完茶,聖母遞出其中一杯。
「砂糖需要加多少?還是說喜歡直接喝?」
因為沒有收到回答,於是就擅自決定「那麼就放一勺吧」。
「不要」
絆打斷了她的話。
「啊啦,莫非討厭紅茶嗎?」
「請就事論事」
他並沒有打算迎合他人的樂趣。雖無不滿卻也感覺不快。
「啊啦啊啦,我見到你明明感覺很開心的呢。」
真心感到遺憾似的,聖母歎了口氣。
用銀匙優雅地攪拌起自己的紅茶,轉啊轉。
一邊如此做著,一邊詢問道。
「記得勒達-117嗎」
然後。
「…………」
衝擊襲上胸口。但,沒有絲毫表情顯露出來。
靜靜地、緩緩地吸了口氣。
吐出。
將所有空氣吐出時,少年的眼色改變了。
「……不可能會,忘記的吧」
沒用敬語。
在絆的心中,對她抱持敬意的必要已經消失。
「說的是呢。還請允許我的失禮。可是,明明形成”傷”的原因正是忘卻呢」
勒達-117。
沒錯,不可能忘記。
「——九年前,你遭受了飛機事故。那架飛機的名字就是這個呢。……啊啦,請不要用這麼恐怖的眼睛看我呐。」
有些震驚的黑色眼瞳筆直地穿透了這個老女人。聖母看上去就像哄逗小孩子似的竊笑般微笑著。
「其他的還知道些什麼?」
「也沒什麼特別的。最多就是死亡一百八十四人的大慘事裏,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差不多這樣。剩下的就都是些細枝末節。」
如傷痛一般的記憶襲向絆的胸口。
燒毀的飛機殘骸。大量人與動物的屍體。隻剩下充斥著欲泣目光、破損的衣服上披著獸皮、抱著膝蓋的自己。
那是找到自己的搜索隊的話。
——『簡直,不就是個怪物嗎?』
「盡是細枝末節,呢」
絆呢喃。
那句話到哪裏是真實的?
對於事故被調查的話是知道的。然而,這個老女人直接將作為唯一生還者的絆從烙印局叫了出來。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名女子學院的理事長能做出的事情。
而且,她還說出了“傷”。
這還不是一般人知道的詞彙。
打算尋找突破口,絆將腰部淺淺地靠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拿起茶杯。
「為什麼說到勒達-117」
聖母的嘴唇輕輕地吹開紅茶的熱氣,與此對應,變成說話的形狀。
「你能感興趣我感到很高興呢。但是,在這之前,可以讓我確認一些事情嗎?」
「隨意」
「魂成學和烙印局成立的經過知道嗎?」
絆扭緊眉頭。
無論是誰,隻要是烙印局的關係者都是屬於基礎的必要知識,也並不是想確認的事情。
「聽過一次」
「那麼,我們稍微來複習一下吧」
柔軟地眯起眼睛,聖母緩緩說道。
「——魂成學的發表傳出很多種說法呢。世界一夜之間改變了。人類勉強注意到世界已經改變的事實。那是何時,何地的事情呢」
聖母用戲謔地眼神看著絆,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上世紀末,在十二月六日的互聯網上。」
絆粗魯地答道。
「被叫做的匿名研究者集團發表在了互聯網上。那個應用技術的究極身份證明——也包含在內的一切專利都開放。拜此所賜,發表後不到三天,全世界的企業、國家都開始消化此事。」
當時,這是被說成是可以獲得十年份諾貝爾獎的研究。
它的內容就是證明靈魂實際存在的研究論文。
可以說是比喻但也不是比喻,這是正如文字所示的靈魂——人類之所以是人類的究極要素的研究。證明了人類的靈魂在二十六次元以上的高次元中以波動的形式顯現出來。
並且,同時被發表的還有正是研究、應用這個波動的性質的學術『魂成學』。
然而,發表論文的七人現實中無論是名字還是來曆都是個迷。
不僅如此,他們留下偉大的研究成果後,便從互聯網上消失了。被人所了解的,隻有他們是由七人組成的集團這一事。
正因為這樣,才會這樣稱呼他們。
。
嘿嘿,聖母微笑起來。
「不錯不錯。——雖然你知道的還有些遺漏,這是造成當時宗教界動搖最致命的事情喲。概念上存在的靈魂突然變成了物理學的研究對象。就算是煉金術在現代複活也沒有造成那樣的騷動呐。」
「每日新聞盡是些讓人覺得厭倦的事情喲」
「每日新聞登載的都是那些大騷動喲」
聖母一邊喝了一口紅茶,一邊笑著說道。
當時,被動搖的不僅僅是宗教界。
藝術和政治,也都全都受到影響。
互聯網以從未有過的改變世界的速度,將世界煥然一新。
新·文藝複興(neo·renaissance)指的便是這十年的變化。從十四世紀到十六世紀發起的曆經兩百年的文化革新,這裏僅僅十年便實現了。
「但是,正是有了這一究極的身份證明,管理這個的組織才在國家間的爭鬥中尋求自由的存在。比如說,允許加入聯合國的所有國家擁有與和魂成學有關的犯罪的搜查權和管轄權。不知不覺中這個權利開始肥大化、變成波及全世界的強大影響力。——那便是烙印局。別名,night
watch。監視、掌管世界之夜的機構」
聖母發出宛如唱歌一樣的聲音。
絆以銳利的目光看向這個身姿。
「前提怎麼樣都行。這些和勒達-117有什麼關係?」
「假如說,的研究發表時,根本的最後一個人缺席的話?」
這句話,就是一副完全無視絆的意見的態度。然而,少年卻因別的想法而像被雷擊一樣僵直。
(該不會……)
那件事,該不會。
「不錯的洞察力呢。那一天,那個最後一人、中的一人乘坐了勒達-117。一百八十四人死亡的事故,原因在此」
3
不能讓人簡單就能相信的話。
話雖如此,絆感覺這個老女人也不像是在說謊或是妄想的樣子。
右手很痛。
手套裏麵,異常疼痛。
烈焰灼燒上眼瞼。飛機破片貫穿了自己的右手。被抱著的身體有姐姐的體溫。像是為了多少要照顧一下弟弟的,
笑容。
一邊緊握手套,絆一邊詢問道。
「為什麼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我也,曾是中的一人」
聖母毫無造作地回答。
「完全不會吃驚是吧?烙印局是完全秘密主義的組織。如果不是這個程度的話,也不會派遣直接局員的吧。——更何況,你是特別的。持有“傷”還在做烙印局的搜查官,是隻有三人的特別的存在」
聖母帶著可憐地眼神看著少年,看著少年黑色手銬一般的手套。
「…………」
「想報仇嗎?」
坐在床上的同時,聖母詢問。
「你的姐姐好像也乘坐了那架飛機呢。不想報仇嗎?」
「不是聖母說的那樣」
「是呢。真的如你所說啊」
聖母疲憊地一笑。
絆暫時沉默。陣陣傳來痛楚的右手,讓人即使厭惡還是回憶起九年前。
忘記的過去。
沒有忘記的過去。
胃的深處泛熱,像是卷入泥漿一樣,掙紮著吐出一口氣。
但是。
「……那又,怎樣」
十分冷靜地,少年開口說道。
「那又怎樣?」
「就算,都像你所說的那回事,我是被烙印局保護的持有“傷”的搜查官。那我就沒有為自己私欲動身的權利。再說,九年前的事故什麼的怎樣都好」
「當真?」
「當真」
如往常一樣的表情,一味地冷言相向。
看到這樣的絆,聖母移開了目光。
「稍微,有些意外呢。沒想到你竟然是那麼模範的搜查官」
「喊我就隻有這點事情嗎?」
感覺無話可說,絆站了起來。
一秒也好,想趕快從這出去。
「並不是的,要說的事現在才開始哦」
「對外麵的織部說去,在這之上我已經沒有和你說話的理由了」
「現在要說的是,勒達-117的事故中還有你以外的生還者存在的可能性」
絆停住腳步。
聖母向下方看了下,遞出了桌子上的數張打印用紙和照片。
「入手的途徑還不明確,但這至少是一周之前的照到的圖片」
照片上是某處研究所的場景。
能容納一人左右的治療台和幾個人映於其上。
絆睜大眼睛,看著這個治療台中的人影。
畫麵粗糙,治療台內側之類的地方照得很模糊。那個治療台說不定是冷凍睡眠台。
即使這樣,絆也清楚。
那是,九年前的,那個時候的樣子。
「土岐未冬——你的姐姐不會錯的吧」
「…………」
「我不能保證她是不是土岐未冬。這個照片也是送到我這裏的信件中附帶的東西。現在,不知道有多少犯罪結社在爭奪——被卷入勒達-117事故的中的一人」
絆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也就是,是這樣嗎。這位女理事長或許什麼事都知道。不管是絆的經曆,還是絆所不知道的姐姐的正體都知之甚詳,絆知道無法回絕她而向上呼出一口氣。
「持有”傷”的你的話,對於魂成學派生出的另一種力量應該比誰都要清楚吧?」
「…………」
「她所持有的最後的數據說不定就是這種力量。犯罪結社爭紅了眼也很自然吧。直接上報給烙印局也並不合適不是嗎?」
「……這個圖片,在哪照的?」
聖母頷首回答道。
「是一間有種猶太教結社感覺的研究所。詳細資料這張紙上有寫,這之後,聽說被一個叫做亞克西亞的恐怖分子給搶走了」
「亞克西亞,嗎」
「沒錯」
少年回過身,聖母再一次點頭。
然後,她坐在床上,卸去力氣。
「我向烙印局傳達的事情,這就是全部了。烙印局為了解決事件,推薦了作為持有最適合處理此事能力的人,也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