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溫韻正拉著鄭盛淩在門檻處等候, 忽然聽到裏麵珠簾雜亂飛動、叮咚作響,裏麵突然傳來一道猝不及防又惱怒的尖叫。
“顧容景!你有病吧!”
鄭盛淩嚇了一跳,和母親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驚訝。事態緊急, 他們也顧不上什麼禮節了, 趕緊衝了進去。
並不算寬敞的臥室接連衝進來三人, 將空氣都占據得滿滿當當,剛才那一道真氣不留一絲餘地、蘇染狼狽地擦身而過, 但依舊被傷了肩膀, 牽扯出舊傷, 柔軟的布料下漸漸透出隱隱的血跡。
她發絲淩亂,衣衫也不整,倒在地上怒目而視。顧容景眼角微紅、手裏握著師尊的舊劍、劍指麵前女人的咽喉。不遠處, 冼玉穿著一身白色裏衣正半臥在床上,一手撐在床欄上, 一手按在太陽穴,眉頭微皺。
被響聲從夢中驚醒,冼玉還沒有休息好, 麵色微微憔悴, 手指按著的穴位下神經隱隱作痛。
薑溫韻和鄭盛淩一進來, 頓時就明白了些什麼。
美人衣衫淩亂, 倚床而臥, 不怪顧容景, 這副場景他們見了都忍不住心有揣測。
但揣測是揣測, 也不至於鬧到拔劍相向的地步吧??更何況躺在地上的還是個柔柔弱弱、長相十分美豔的女子……
“發生什麼了?”鄭盛淩連忙擋在她麵前,手掌虛虛地抵在劍刃處,好聲安慰, “顧容景,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先把劍放下。”
薑溫韻順勢去將那女子扶起來,顧容景橫劍指著,不管鄭盛淩怎麼勸,都不願放下。
鄭盛淩無法,隻能把目光投到冼玉身上,疾言厲色道:“顧容景,你有什麼仇有什麼怨不能等會兒再說?我們幾個人看著,難道還能讓她跑了不成?難道你沒看見你師尊已經很不舒服了嗎?你還不過去看看!!”
這句話仿佛是佛殿前和尚手中、有著鎮定回魂功效的金鈴,顧容景手腕顫了顫,回頭瞥見冼玉蒼白的神情,他的臉色終於有了些鬆動,劍鋒也慢慢地垂了下去。
“師尊。”顧容景默默地抬起那隻幹淨的手,輕輕拂了拂冼玉的發絲,“哪裏不舒服?”
啪——
空氣中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響,冼玉將他的手打了下去。顧容景抬起眼,捕捉到冼玉眼底嚴厲的情緒。
“你是在做什麼?”
話音落下,顧容景指骨泛白、握著劍的手背拱出兩道青筋。
“難道不應該先問她做了什麼?”
他低著頭,看起來是臣服的姿勢,可是說出口的話卻鏗鏘有力、不卑不亢,“師尊未親眼見到實情,張口就拷問我做了什麼。難道對於師尊來說,我還沒有一個外人可信?”
這話說得冼玉一堵,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做了什麼?好啊,我倒是想問問我到底做什麼了?!”蘇染聽到這話,忍不住氣憤地推開了薑溫韻的手,怒聲道,“主——道君身體不適,我在一旁照料有何不對?!”
“照料?”
顧容景回頭,目光如冰,“你所謂的照料,就是寬衣解帶、耳鬢廝磨嗎?!”
眾人:“……”
冼玉忍不住扶額,耳朵裏陣陣嗡鳴聲。到這個時候了,他想的竟然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顧容景和蘇染之間積怨已經如此之深;而是顧容景竟然知道耳鬢廝磨是什麼意思……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事到如今,薑溫韻和鄭盛淩哪兒能不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誤會?隻是冼玉畢竟已經是個大人了,說難聽點,他說不定比兒子都能娶媳婦的薑溫韻還大呢,身邊出現幾個紅顏知己也是情理之中,就連鄭盛淩都不覺得有什麼,反而還替冼玉有些尷尬。
這感覺就像是早年喪妻的父親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正想著再續一房弦時卻被當場撞破,這兩人還撕得不可開交……
鄭盛淩咳了兩聲,未曾打過交道的紅顏知己,和冼玉一向珍視的關門弟子,於情於理,他當然都更偏向顧容景。
“這位姑娘,不然您先出去喝杯茶……”
他想的是眼下情緒上頭,誰都不知道自己能說出多難聽的話,不如先把這兩人分開,他到時候再好好開解一下顧容景,讓他接受自己可能會有個師娘的事實。
但是蘇染聽到這話,反而怒從心頭起,“憑什麼隻讓我出去?別說耳鬢廝磨了,更親密的我們也有呢,你又算什麼東西,來過問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鄭盛淩心道糟糕,卻來不及阻止了。
“你說我是外人?這才是可笑至極!”
她冷笑一聲,“我和他早在五百年前就相識相知,五百年前……你怕還隻是酆都鎮碑石下的一隻孤魂野鬼罷了!!”
我和他早在五百年前相知!
你不過是酆都下的一隻孤魂罷了!
這一字一句,把冰冷無情的事實拍在了他的麵前:就算冼玉在冰棺之中被封存了五百年時光,但在此之前,那依舊是一段顧容景無法觸碰、也完全不了解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