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自顧自地抱怨他的元嬰小人工作不努力, 可這話聽在眾人的耳朵裏,卻隻能在心裏默默地流下了淚水。
要說嫉妒那肯定是有的,一朝修道數十載, 比不過別人舒舒服服睡上幾天,誰聽了心裏能平衡?但要說不滿或別的情緒卻是一點都沒有的。
修真界看命看世家看根骨, 但唯獨不看運氣。運氣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 它不像官位仕途, 偶然救了皇室, 就能踩著狗屎運混個一官半職, 運氣好還能做天子近臣。
但在修真界裏你可以靠運氣混上築基元嬰, 但想修成正果、得道飛升是絕無可能的。
像萬劍宗的譚長老, 根骨差,一輩子都精於算盤,據說耄耋之年才結上金丹, 和他同輩的師兄弟們相比已經是個老人了。雖然靠丹藥支撐勉強也混上了個合體期,但越往金字塔頂尖的路越難走,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了。
反觀北溟魔君,雖然性格乖張暴戾惹人詬病,但他出道幾十年就飛至出竅, 到如今已是分神期大能, 這中間可能有運氣,但不可能全是靠運氣。
冼玉的第一道元嬰雷劫沒什麼奇怪的,但緊跟著第二道出竅,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無論你原本是世家大族,還是街頭乞丐,修煉到一定境界就會曆劫,八十一道雷從未少過,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逃不了。
看這雷劫盡數劈歪就知道了,屋子裏正在曆劫的定是一位福澤深厚的修士,命數中不該遭難,所以天道才網開一麵,睜隻眼閉隻眼。
又有天賦、又有福澤,可見這位修士前途無量啊。而且人家還慷慨分了一抔甘露,這時候誰還好意思說三道四?不心生感激都是白眼狼了。
這些都是在外麵打坐的弟子發出的感慨,他們完全沒有料到,雷劫是停了,可冼玉的修為沒有停止,眨個眼睛的功夫就已經竄到了出竅後期,追尾修煉了數百年的各位長老了。
也好在他們不知道,這要是傳出去,就不是前途無量了,那應該是天選之子啊!!別的弟子們要是瞧見了,那還怎麼活??
幹脆通通收拾鋪蓋回老家養豬算了。
一直在峰內看護弟子修養的齊玄心神不寧,等到底下的弟子打探情報回來,他瞥了一眼麵色蒼白不斷呻吟的邱正明,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
“怎麼樣?打探出是誰在那裏渡劫了嗎?”
他神色嚴肅地問。
接連兩道雷劫震天動地,齊玄當然不會不知道,聽到薑溫韻派手下弟子傳話過來時,他心裏的第一反應是不屑。
就算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出竅罷了。還要他屈尊降貴帶弟子過去,也未免太給臉了些。
而且那可是扶華山,鄭盛淩陸昭州,還有那個柳無名也在!!他過去是要看他們臉色嗎?!
所以齊玄打定了主意,不僅自己和邱正明不去,峰中弟子也一個都不準走,誰除了這道門,就不再是他齊玄的弟子!
但是隨著幾個時辰過去,弟子來報,說扶華山上雷劫未停,現在幾乎大半個萬劍宗的人都跑到那兒去了。
齊玄向來是個矜傲多疑的性子,別人光明正大邀請他,他不去;但是他們那兒若是熱鬧了起來,他也不高興,總想去探聽探聽他們在搞什麼花招。
那弟子一路從扶華山禦劍過來,已經奔波了好幾趟,這會兒也出了些許薄汗。
他水都來不及喝,斷斷續續地道:“具體是誰也不清楚,隻是我去的時候山腳下坐滿了人。打聽過後才知道,那院子裏的人隻能打坐一個時辰,時間到了就得換下一批,被換下來的師兄師姐們也不願走,寧願坐在山腳下也不離開……”
這樣盛大的場麵,也隻有數百年前法華大師開道論佛才能相比了。
齊玄臉色一變,忿忿道:“不過是一個出竅期罷了,有什麼要緊的?寶貝得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合體期的雷劫都未曾看到這種效果,真是瘋了、瘋了、瘋了!!”
他連說了三個瘋了。
底下跪拜的弟子心說可能真有些用,他一進扶華山,就感覺到這場雷雨下得極為透徹幹淨,仿佛要洗刷掉世間所有灰塵一樣,頓時心曠神怡。若能在那裏打坐,想必修為一定能有進益。
邱師兄自從那日靈力走岔之後,漸漸有了心魔的跡象,他是齊玄座下最得寵愛的弟子,這幾日師尊都未曾合眼,一直在用真氣幫邱師兄壓住心魔,想必慢慢養著總會好的。
可他們這些不受寵愛的弟子,沒有充足的資源,平日裏修行已經夠難的了,現在大好機會也要錯手放過……
他心中也有些不平,但是抬頭一看齊玄長老鍋蓋一般的臉色,又不敢說了。
“滾下去。”齊玄何嚐看不出他蠢蠢欲動的心思,冷聲道,“今日沒有我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峰!!”
弟子跪拜的身體微微僵了僵,最後無奈又沮喪地退了出去。
齊玄在殿中靜靜地坐了半晌,等到寢室內又傳來一聲痛苦的哀叫,才默默地走了過去。
隻要是人修,不管以何入道,隻要生了心魔,那股陰暗的妄念就會像是巨型螞蟻一般撕咬著他的五髒六腑,難以壓製。
邱正明這時已經痛苦到眼前一片模糊,抓著師父的袖子,宛若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師父、師父……”他臉上滲出一片的汗水,聲音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什麼雷劫、我剛剛聽到有人說出竅期的雷劫,是不是鄭盛淩出竅了?!是不是啊師父!!還是陸昭州?!”
接下來他開始瘋狂碎碎念陸昭州的名字,簡直跟魔怔了一樣。齊玄隻要謊稱那人不是陸昭州和鄭盛淩,而且渡劫失敗了,邱正明才漸漸安靜下來,陷入了昏睡。
齊玄坐在弟子床邊,回想起邱正明發癲時的模樣,幾天前他們如何意氣風發,沒想到轉眼就變成了一團泡沫。
即便不請薑溫韻來,他也清楚,邱正明這心魔的毛病很難再根治了。就算能日夜壓製著,不讓他出岔子,但修為再有進益是不可能的了。
這些年來,他劍術修為比不過越師兄和柳無名,好不容易尋到一個好苗子,眼看著宗門大比就要獲勝,卻突然急轉直下……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齊玄望著弟子蒼白的臉,心中忽然想到,倘若今日下午他帶明兒去了扶華山,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會不會……
但這個想法還沒延伸出結果,就被他全然拋棄了。
那隻是一個出竅期的雷劫罷了,再可靠,能有他這個師尊更可靠嗎?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齊玄就在這樣一遍遍的碎碎念中,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比起齊玄峰中的愁雲慘淡,扶華山倒是上上下下歡天喜地的。
雷劫也過了,按理說這些弟子都應該離開,但剛經曆過一場天雷天雨洗禮的扶華山,不知為何,總覺得空氣都彌漫著清新,靈氣也格外豐盛,即便雷劫不在,在這座山中打坐,想必也有很好的領悟。
陸昭州提出這個想法後,薑溫韻倒是沒什麼意見,但最終的決定權還在冼玉身上。
“那就讓他們待著吧。”冼玉倒是挺慷慨寬容的,大大方方地答應了,“隻是不要擠在這屋子和院裏頭,這麼多人,來來往往都不方便。”
被一群人盯著,他還怎麼嗑瓜子看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