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3)

說出去誰都不信, 鄭盛淩能被水給刮了手,本來就不健康的身體又多了一處傷。這下他再也不敢和洗髓池裏那兩個變態比來比去了,心酸地舉著包成粽子的手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冼玉在池裏笑了兩刻鍾, 氣都差點喘不上來,顧容景不為所動, 看著他眼底的晶瑩, 無奈地輕聲笑了笑, “這麼開心?”

“你不懂。”冼玉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 一本正經道, “這就是逗弄小孩兒的樂趣。”

顧容景話頓時被堵住了。

他比鄭盛淩還小呢……

顧容景心底漸漸升起一股不平的情緒, 似乎是察覺到他心思遊離, 剛才還安然無恙的池水終於漸漸傳來一陣刺痛。他不敢再分心,雙手結印,漸漸進入了入定的狀態。

入定時極可能悟道破境, 冼玉這下終於安靜了,想起自己也有正事要做。

水中有浮力,很難保持一個完全靜態的動作,雖然這池子並不淺,沒辦法打坐靜心, 但是運氣吐納卻是沒問題的。

冼玉默念心經, 丹田中漸漸溫暖,靈力宛若一陣溫柔的風,從金丹處緩緩地流淌到周身四處。艱澀難行的經脈像是一隻用舊用破的香囊,被泉水滋潤著一針一針地翻新縫補了起來。舒適的環境漸漸將他拉入了更為專注的狀態。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天地人鬼妖魔,六界皆道。所謂劍道,肺腑金氣轉入離宮, 內修五行,外采天靈,內外相合以煉劍意……”

[ ——參考:修真(道教)百科]

這是幼年時師父對他說的話。

那時他雖然誤打誤撞下引靈入體,卻沒有這方麵的概念,所以師父每日都會抽一個時辰給他講解,上到周易八卦,下到陰陽五行,課程很雜,有時候師父講的都是一些他內化的東西,和世道上的主流學說並不相通。但好在冼玉並沒有覺得吃力,反而觸類旁通,樣樣都沾了一些。

道教曾有言,我命由我不由天。人魂生死雖在六道之中,但終有一日能以跳脫五行,修得正果,位列仙班,造化封神,不敗永生。

這也是修真界內大多數人求仙問道的原因。

求一個正果,求一個永生。

但冼玉卻從來不這麼認為。

如意門第一代開山立派的先人將師門取名為如意,意為如人意、事事順利的意思。以一己之力與天爭定數,這是常理,但是卻不可能事事如意。日中則昃月滿盈虧,如意如意,如的是生靈之意,如的是萬物之意,天地周轉自有定律,修道之人求的並不應是人定勝天,而是與天共存。

秋來花自滅,春去複還生。

歸一劍法是從天地定理中悟化而來,春意逢生、金日燒雲,春華秋實、歲暮冬藏,這四式就是他內化天地之力的基礎,沒有這個,旁人想要仿照以血來激發靈氣是不可能做到的。

能玩命還玩得這麼漂亮的,也隻有他。

但也因為這樣,所以冼玉從來不擔心自己的經脈會徹底破碎,他修的是與天地共生的道法,隻要時間充裕,哪怕什麼都不做,這副根骨和經脈都能原木原樣地還回來。

這就是他不吃不喝躺在冰棺中五百年,卻還能留下這副活蹦亂跳身體的最重要的原因。

當然,如果真的什麼都不幹,按之前的恢複速度,他可能還要再等上五百年……

冼玉冥神靜氣,耳邊流水聲早已褪去,他聽不見任何聲音,自從蘇醒之後,心神和身體第一次這樣放鬆,仿佛掉入了一片茫茫的寬闊空間,這裏空無一物,海麵蕩起淺淺的波紋,遠處傳來淺淺的風。

冼玉盤腿坐在宛若鏡麵的湖海之中,周身隻有他一人,他微垂眉眼,打坐煉氣,腦海中沒有一絲多餘的心緒,仿佛初生嬰兒一般,沒有記憶也沒有情緒,隻剩下天地靈氣從他身上遊走。

鏡海中漸漸幻化出一抹三瓣蓮,一抹手掌大的生靈臥在蓮心中央,這幾乎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冼玉,身上是一件小版的玉銀線法衣,隻不過那抹生靈雙眸中鎏金流動。

結嬰來得出乎意料地自然、順理成章。他什麼都不用做,沉默放空地和小冼玉大眼瞪小眼,半晌後小人伸出米粒大小的白玉手掌,笨拙地從蓮心裏爬了起來,學著他有模有樣地打起坐,過了不知多久,三瓣蓮漸漸修出了一片新的花瓣。

鏡海之中沒有黑夜白晝,陽光彎月都散去,隻剩下空茫茫地一片,沒有時間概念的空間裏,吐納練氣都開始變得無聊了。冼玉幹脆錘了錘肩膀,活動活動精骨,還不忘催促,“搞快點。”

他心裏隱隱覺得有件事還沒做,有些掛念。

此時三瓣蓮已經修成了五瓣。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小人聞言,抬起指甲蓋大小的臉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等到小人吭哧吭哧終於修成了七瓣蓮,一陣帶著清香的風吹來,像是上好的催眠香,冼玉雙眼一闔,就此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遠方總是隱隱飄來吵鬧的人聲。冼玉眉心微皺,睜開眼,朦朦朧朧看見薄如蟬翼一般的鵝黃色床幔,透過半透明的簾幕還能看到古樸的沉香木房梁。他鼻子輕輕嗅了嗅,聞到屋裏有凝神香燒過的氣味,淺淺的,聞著很安心。

他終於想起自己之前明明在洗髓池裏,估計入定了太久,甚至都睡過去了,所以被顧容景帶了回來。

不過這一覺,睡得真是舒心啊……

冼玉伸了個懶腰坐起來,轉頭一瞥床邊,頓時嚇了一跳,“我去——”

隻見臥室內房裏烏泱泱坐著一片黑腦袋,有他認識的,例如陸昭州望雲鄭盛淩和元白,也有他完全不認識的,麵容嚴肅,看著修為也不低。

除去不遠處坐著的,床邊還按照先後順序或坐或站著,分別是顧容景、柳無名、薑溫韻。

他們的身份不一,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複雜,似乎都想說些什麼。

這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死了沒多久就詐屍了呢。

顧容景麵容有些蒼白,但精神看著還好,應該是沒好好休息。

觸到冼玉那雙茫然無措的眼睛,他聲音微啞地道:“師尊,你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