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笑了笑,沒有答話。
“還有你,小師叔。”誇完師祖,趙生正好瞥見一旁的顧容景,連忙道,“你這倆眼圈比我那茶葉蛋都還黑了。跟著師祖好的不學、盡學壞的,你瞧你這困的,趕緊回去補補覺吧。”
“昨夜打坐練功,所以累了些。”顧容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但還是堅持道,“我不困。”
“你說你,大半夜不睡覺,打什麼坐……”
兩人正爭論著,遠處忽然飛來一個著急忙慌的身影。鄭盛淩禦劍飛來,剛落地看到冼玉就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先遞給他一個藥瓶。
瓶身上的花色熟悉得很。
冼玉微微挑眉,“這是做什麼?”
“明日就是宗門大比了。”鄭盛淩氣還沒喘過來,腦子沒轉過來,下意識編了理由,“你不是萬劍宗的弟子,又是如意門的掌門。來來往往進出不方便。以防萬一,要不你吃一顆吧?”
“……?”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冼玉還沒發話,趙生已經看不過去了,往他跟前叉腰一站,橫眉冷對。
“什麼叫來來往往進出不方便?你是怕我們上哪兒去?昨日師祖便已經說了,我們來這裏隻為了那個洗髓池,不去看什麼大比,你是沒聽清楚還是腦子不好使?這易容丹你愛吃你吃去!”
他平時在外人麵前都是寡言少語的,畢竟少說少錯,這還是頭一回這麼劈裏啪啦地懟人,這一連串下來,聽得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
鄭盛淩也呆了。
趙生昨天對他還挺客氣的,鄭盛淩自覺他的禮數也沒什麼問題,甚至看在是冼玉小徒孫的份上,對他還挺好。怎麼一晚上過去人就變了?
關鍵是,自己也沒什麼地方得罪他啊!
鄭盛淩哪知道,昨天趙生前半夜也沒睡好,為著那一個番薯牽出來的事單方麵斷了他和鄭盛淩的友好關係,又罵了鄭盛淩他爹許久,指責他們不識好歹、背叛師門沒有道義,如今那老不要臉的又生出個小不要臉的,天天黏著他們師祖。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罵累了,又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冼玉。但趙生後來轉念一想,師祖那麼聰明,指不定已經察覺到了鄭盛淩的身份,那自己又何必再上去給他找不痛快呢?
此事就這樣作罷了。
沒想到的是,他心裏還沒消氣呢,這小不要臉的就自己上門找揍了。好家夥,這一通懟,總算是給他的先人和師祖出了口惡氣。
小鳳凰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人都傻了。
再看冼玉的臉色,並沒有苛責趙生,一方麵是護短,另一方麵看樣子也是覺得他莫名其妙。
鄭盛淩也是一晚上沒睡,這會兒腦子不太清醒,也沒什麼脾氣,還主動道歉,“是我魯莽了。但宗門大比邀請了許多人過來觀禮,裏麵魚龍混雜,不知道有誰,再加上邱正明最近剛破了境界,現在尾巴翹得老高,正愁找不到我麻煩。要不你還是吃了這個,避一避風頭……”
“我為什麼要避這個風頭?”
冼玉難以理解,“他要來找我麻煩,那我也不介意教導教導他什麼叫禮儀。而且我在這兒待得好好的,又是你們萬劍宗的客人,何必為了他故意躲藏?”
“……”
他有理有據,鄭盛淩根本辯不過他。
這下他是徹底沒轍了,隻怕再糊弄下去,冼玉反而要生疑。
說起這事來,還要怪他老爹。
昨天晚上回到扶華山住所時,他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休息,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娘說你傍晚時帶幾個朋友出去,一直沒回來,看來是在這裏待野了,越發放縱。”
鄭盛淩一回頭,看見他老爹坐在太師椅上,燈下兩撇胡須格外嚴厲,差點嚇傻了——
倒不是怕他爹,而是因為冼玉住在附近。
他怎麼都沒想到他爹鄭毅竟然真的回來,這扶華山雖然大,但是說起來,其實也就這屁大點地方,轉兩圈就熟了。
鄭毅過來定是不會和夫人分房的,但是薑溫韻過幾日又要幫冼玉開洗髓池,萬一平日裏嘮家常的時候多說了兩句,又或者是他爹起了興致在林中散步,正好和冼玉當頭撞見……
後麵的劇情他已經無法想象了。
為了避免意外,他廢了老大勁,一會兒說是要替他的一位朋友避災,一會兒又說要他爹推演推演自己的命盤,折騰到半夜,總算是把他爹哄著留在了側臥裏,沒回去和薑溫韻碰著麵。
提心吊膽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眯了一會兒。下半夜時忽然聽到外麵劍聲如雨,鄭盛淩以為是冼玉來了,和那個鄭負心漢撞上,兩人已乒乒乓乓對打了數十招,頓時把他給嚇醒了。
外衣都沒來得及穿,他赤著腳慌裏慌張地跑出去,這才發現原來是鄭毅在附近練劍,劍聲撞在竹林裏,才發出陣陣響聲。
“……”
他整個人都快癱了,鬆了口氣,好不容易把他爹勸回屋裏,一問緣由才知道:原來鄭閣主睡不著,半夜出去溜達時忽然聽到遠山傳來一陣劍濤,竹林波動,讓他想起了一些舊事。
他許多年未曾練劍,此時有感而發,於是就在林中小練了一把,不想驚醒了自家兒子。
鄭盛淩忍不住心道:爹啊您這哪是驚醒兒子,您是要把我給嚇死。
至於半夜練劍的是誰,倒也不難猜。這山中都是醫修,他最清楚那些師姐脾性了,都是些不愛練劍的。能在大半夜傳來一陣劍濤,還讓竹林波動的,除了小院落裏的那位,還能有誰?
這下他是徹底睡不著了,睜著眼挺到大天亮,就怕再出什麼意外。
好不容易等到辰時,估摸著他爹正睡熟了,鄭盛淩這才連忙跑了過來,話都說不利索,心裏隻想著一件事:千萬別讓冼玉和他爹碰麵。
他平生最不愛看妻離子散的戲碼,也不希望這等禍事落到自己頭上。
小鳳凰漲紅了臉,囁嚅道:“你就當為了我麼,這易容丹對你又沒什麼傷害……”
他難得討一回好,可惜冼玉並不怎麼受用,淡聲道:“我行得端坐得正,做了什麼事從來不假借他人之手,你若是擔心我們出去給你惹麻煩,也不必吃易容丹。我們回去便是了。”
眼看冼玉臉色越發冷淡,這下鄭盛淩心裏徹底涼了,趕緊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送客。”
“鄭公子這回聽明白我家師祖的意思了吧。”
趙生嘿嘿冷笑了兩聲,捏了捏指關節,發出格拉格拉的響聲,“您好歹也是少閣主,我就不請您出去了,您自覺點,好吧?”
鄭盛淩這下沒有辦法,隻好咬咬牙、從乾坤袋中摸出一塊玉佩,轉頭交給了顧容景。
“……?”
顧容景正雙手抱臂,皺了皺眉。
“剛才我說錯話了,你們千萬別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