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掌門和尊法長老一齊閉關,陸昭州還在秘境曆練未出,薑溫韻雖是長老之尊,但平日裏已不管這些事。剩下來的也就隻有柳長老與邱正明的師尊、齊玄長老了。
但壞就壞在這裏。
“柳師叔一向與齊玄那老頭不對付。”
鄭盛淩偷偷和冼玉八卦,“齊玄長老小時候就打不過柳師叔和掌門師叔,長大後他的弟子還是打不過大師兄和望雲師兄,把他氣慘了,每次都要和我們爭個高低。現在齊玄的弟子們被元白抓到錯處,還要狀告到柳師叔那裏,這下他又低了一頭……看來這群弟子可慘了。”
師父生氣,還不是底下的徒弟遭殃。
“也就是說,掌門和柳師叔是一股繩,邱正明想壓過陸昭州,是為了給他師父長長麵子?”
鄭盛淩舉起了大拇指,“對頭。”
這回事由冼玉而起,齊玄栽了個跟頭,鄭盛淩畢竟是他師妹的親兒子,老爹又是修仙界裏赫赫有名的問機閣閣主,也不好說些什麼。
但冼玉就不一樣了,他一個勢單力薄的外來人,接下來萬劍宗的宗門大比又是齊玄做考官,隻怕這小老頭要抓軟柿子拿捏了。
“齊玄長老陰陽怪氣得很,不會說人話。回頭他要是給你找茬,你別理他就行了。”
鄭盛淩低聲道,“要實在難為你了,你就給我傳音。有我在,他不至於太猖狂的。”
冼玉聽著實在想笑,一個毛小子,還站在他麵前說有自己在,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他。
他淡然道:“你放心吧,我是什麼人都欺負得了的麼?”
這倒也是。
元白一番處置下來,王軒雖然心有不甘,但萬劍宗尊卑有序,他不敢忤逆師兄的意思,隻能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滾回樓上去。
那群外門的弟子們幫冼玉出了口惡氣,心裏也十分痛快,之後又同冼玉好好地道了歉道了謝。
他們在這裏逗留得太久,師長來找時還戀戀不舍的。有個元嬰期的峰主還打趣地說,以後有空了,勞請玉清道君去山門中坐一坐。
冼玉都好說話地應了下來。
最後,隻剩下元白和他的師弟們。
從剛才開始,他們就一直站在這裏,好像是在等著和冼玉說什麼。等到人空之後,元白合劍、拱手行了個禮,淡聲道:“玉清道君,剛才誤信謠言,多有得罪了。”
其餘弟子麵麵相覷,很快也跟著他合劍拱手行禮,齊齊道了一聲得罪。
他們能做出此舉,倒是讓冼玉有些意外,就連鄭盛淩也被驚到了。
越是浩大的宗門更注重禮教門規,對於元白這些劍修來說,普通的拱手行禮,是表示道歉與恭敬;但若合劍,那就是劍修拱手禮中的最高待遇了。
冼玉回過神來,“……不必如此。”
但元白硬生生地行了數十息,才重新收手。挺直腰身後,他那張臉上又變成了沒什麼表情的模樣,一板一眼認真道:“禮數不可廢。今日我同樣犯了驕躁之戒,魯莽聽信他人言,也是一次教訓,我之一禮並不足為道。回去後我也要同罰門規三千遍,以靜道心。”
說罷,元白又行了個普通的拱手禮,就衣衫翩翩地領著弟子們離開了。
一套動作行雲如水,好像並不需要他回應,看得冼玉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啊,他這麼能屈能伸。”鄭盛淩回過神來,嘖了兩聲,“倒也不愧是他,比任何人都遵道循法,自己犯了錯也不能免除……三千遍門規,我想想手就痛了,他還真狠得下心。”
冼玉挑了挑眉,“這會兒不叫元白仙子了?”
鄭盛淩被堵得一哽,正要還嘴時想起了什麼,頓時臉色肅穆,“是我唐突了,道君。”
“?”
“我發現,”鄭盛淩認認真真地道,“隻要不曾叫你道君的都倒了大黴了。你看邱正明,再看我望雲師兄,還有剛才那一群人……我想想,還是不要和你作對了,畢竟我怕死。”
冼玉:“……”
兩人正說笑著,顧容景終於捧著幾碟菜走了過來,胳膊上還托著兩個白淨飯碗,晶亮小米堆出了一個小山尖。
“你怎麼現在才來?”鄭盛淩伸了個懶腰,調侃道,“正好錯過一場好戲了。”
“?”
顧容景一臉茫然。
“一邊兒去,別帶壞我徒弟。”冼玉跟趕蒼蠅似的搖了搖手,眼看著小鳳凰又要起勁兒,他正色道,“還吃不吃飯了?”
鄭盛淩撇了撇嘴,心道顧容景一來冼玉立馬開啟老母雞護崽模式了,恨不得一點風都不讓人吹到,也沒見他對別人這麼好過,切。
他冷哼了一聲:“我都已經笑飽了,你自己吃吧。”
冼玉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鄭盛淩說不吃,他就拉著顧容景坐了下來,把多餘的那碗米飯端到他麵前,又熟稔地給他夾菜,夾之前還要問,這個能不能吃?那個要不要試試?
鄭盛淩:“……”
顧容景還沒反應過來,碗裏已經堆出了有一堆小山尖,他遲疑了片刻,在冼玉期待的目光下,還是握起了筷子。
吃了一口牛肉。
就是臉上猶猶豫豫的,吃得有些勉強。
冼玉納悶地自己咬了一口,鮮嫩多汁,又格外筋道,醬料沁在了牛肉裏,味道十足。
這不是挺好吃麼?
他這才想起自己這個師父實在不稱職,沒有靈石沒有山門也就算了,給徒弟的武器也是一把破鐵劍,連人家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他連忙問道:“怎麼樣,喜歡吃嗎?”
顧容景愣了愣,在他的腦海裏,隻有難吃和能吃兩個概念。冼玉忽地問這個,他不知道怎麼回答,琢磨著給了答案,“嗯……喜歡。”
冼玉又夾了一塊片鴨肉,遞到他碗裏,“這個呢?”
“喜歡。”
冼玉又夾了一塊薑片,遞過去,“這個?”
“……”顧容景下意識地看了眼他的表情,猶猶豫豫地道,“也喜歡?”
末尾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疑問和恐慌。
冼玉氣笑了,“你以為這是在考校功課呢,看看我的臉試試哪個才是正確答案?”
顧容景被訓得垂下了眼瞼,知道冼玉的表情算不上高興。
其實喜不喜歡在他眼裏真的沒那麼重要,他雖然會做飯,但辟穀之前並不講究味道,填飽肚子就行,辟穀之後更省事了許多事。
也不知道冼玉為什麼這麼在意……
顧容景謹慎地把薑片夾了回去,“不喜歡?”
“靠!”鄭盛淩在旁邊默默坐了半晌,這會兒終於受不了了,站起來怒道,“你們倆也太膩歪了吧?知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啊!!”
說罷,拄著拐杖怒氣衝衝地走了。
冼玉:……小鳳凰眼睛不行啊,這哪裏是膩歪,這明明就是師徒間的有愛互動好不好!
“茶水我記你賬上了啊,多謝請客。”
冼玉笑著轉回臉來,發現剛剛被顧容景夾走的薑片又被他猶猶豫豫地夾了回來,一片被醬汁染成棕色的薑,在筷子中間步履維艱。
“……”
他歎了口氣,把薑片夾走,換上一片竹筍,像是在安慰顧容景,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沒關係,不挑食,好養活。”
好養活的顧容景在師尊期許的目光下吃完了一小山的飯菜。
於是,當日晚上撐到半夜都沒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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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等人到齊後,從閑日鎮出發回萬劍宗的法船便開啟了。
這艘法船比當初被麵魁偷走的那輛明顯豪華許多,兩頭尖中間圓,通體都由黑紫檀木打造,重萬鈞。飛行時船帆高高拉起、被風吹得鼓起。甲板下做了個巨大的芥子法陣,乍看隻有十幾間船艙,但進去後才會發現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