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冬天近了,山坡上頂著寒風的綿羊,還在咀嚼殘留的牧草。
“小月哥哥,你看!我們的風箏最高呢。”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在山坡上歡快地跳著,額頭鋪滿了汗水。
“瞳瞳,還可以放得更高。”我小心翼翼地拉著纖細的風箏線。
“可惡的楊小月,這鬼風啊,就跟他孫子似的聽話,每次都放那麼高。”一旁,拾起墜落的風箏的小夥伴抱怨道,引來所有人的讚同。
我懶得跟他們胡扯,風箏總有斷線的時候,我能做的,隻是把它放得更高更遠,然後目送它的離去。
“白顛峰,不準說小月哥哥的壞話,小心我給你阿爸講,是誰打爛了族長的蘭花盆子?”
“啊,別啊,我的姑奶奶,他會一棒子打死我的。”白顛峰跪在地上討饒,一生最大的失敗就是有把柄握在瞳瞳手上,永世不得翻身。
“哎喲,瞳妹子這是護著誰呢?有句話叫什麼來著?”旁邊有人起哄。
“叫夫唱……婦隨……”
“對對!就是這句,看來我們瞳丫頭長大了,懂得心疼男人了。”
“你們!”小女孩羞得滿臉通紅,“要你們管!”
我無奈地看著這群玩到大的活寶,兄弟們,瞳瞳才十一歲,別把孩子教壞了。
慰靈節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如何進入銀芽柳莊,我卻沒有半點頭緒。冷知音大概也能猜到,期間都沒來找過我。
隻是,倘若若雲姐發現了銀芽柳莊的秘密,那她是怎麼進去的?九年前麻子哥夜遊運河,企圖潛入駱家村,被捕後居然被他阿爸直接給打瘸了,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冷知音的母親消失,十七年前的大火,這些事看起來毫無聯係……
“小月哥哥,小月哥哥,”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瞳瞳拉著我的衣袖,“我們的風箏不見了。”
我抬頭一看,果真,四周盤旋的風箏都迎頭而上,把我們的風箏死死包圍住。
風箏?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忍不住上揚。
冬天的夜晚來得早。
阿媽敲了敲房門,卻沒有進來,她斜靠在門框上,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小月,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阿媽,我沒忘,今天是奶奶的忌日。”我望著書桌上的胭脂盒出神。這胭脂盒是奶奶留給我的東西,盒麵上寫著“桃華胭脂末”五個字,我知道它很珍貴,並不是因為有很多人出天價想買下它,而是因為它是奶奶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
她走進來,把切好的水果盤擱在書桌上,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比她整整高出了一個頭。
打量著兒子棱角分明的五官,她有些激動,“終於長大了,阿媽這輩子最大的牽掛就是你和姐姐。”
我的鼻子忍不住發酸。
她繼續用那隻長滿老繭的手撫摸我的臉,“你是阿媽的孩子,無論你在外麵做了什麼,阿媽都是你堅強的後盾。如果有人敢傷害你,就算他是神,阿媽也要把他拖入地獄。”
“阿媽,你……”她的眼神讓我感到陌生,恐懼。
“小月,去吧,”她的手指著房門,“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阿媽會永遠守護著你。”
夜色初涼,江南女子依靠在楊家門口的胭脂石旁邊,望著孩子遠去的背影,麵容憔悴。
大門內,走出一個樸實無華的中年男子,將女子柔弱的身軀摟進懷裏,驅趕塵世的寒冷。
他說,“地獄,我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