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昆哥畢竟是昆哥,一個如此特立獨行的人兒,思路當然非同凡響。隻聽昆哥哈哈哈大笑三聲,忽然兜住身上那件亮光閃閃的寶石袈裟用力抖了幾抖。那些個寶石都是用皮膠粘住的,本就不結實,經昆哥這麼一抖,紛紛從袈裟上墜落,紛紛揚揚的下了好一場寶石雨。寶石抖淨,太史昆身上那種光輝的氣勢褪減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聖潔。
太史昆眉心舒展,麵帶微笑,朗聲道:“好你個師弟呀!離開尊師這麼久,功課卻還背誦的這樣好!教我這個做師兄的,好生慚愧呢!不過呢,師弟,今天為兄來的目的,卻是要點醒你的!你做的這些事,早些年為兄全部都做過!那時候為兄修養頗淺,不知對錯,卻是犯下了天大的罪孽!如今看著師弟你重新將罪孽一一犯過,為兄著實心疼啊!”
太史昆這個大變臉,令局麵頓時一滯。這一次,輪到方臘一愣,不知道太史昆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卻是不敢開口接茬兒了。卻見太史昆莞爾一笑,自己圓場道:“怎麼了師弟,見到為兄太激動了不敢相認了?沒錯啊,為兄正是最疼愛你的教祖張角啊!”
太史昆這麼一說,差點沒把方臘的鼻子給氣歪了。他方臘四十好幾的人了,先是被太史昆喊弟子,又是被他喊師弟,竟然是處處占了便宜。
太史昆對於明尊不熟悉,對於張角這個人物卻是熟悉的很。想當年宋大雷博士處心積慮的要將太史昆送到三國時期去,因而逼迫他背誦了許多漢末的人物誌。而對於三國之後的曆史,宋大雷博士卻沒有要求太史昆閱讀。因而,太史昆這家夥對於三國之前的曆史事件說的頭頭是道,對於大宋當前的曆史背景卻是幾近盲點。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太史昆搖頭晃腦吟了幾句,道:“當年,為兄便是打著這個旗號,統領天下三十六方百萬教眾舉事起義。曆經二十餘年,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百萬教眾什麼也沒撈著,反而是個個橫死疆場,屍骨成泥。過去了很多年,我才悟到這麼一個真理——糧食是種出來的,不是搶出來的。”
“真是笑話!”方臘斥道:“任憑你種出多少糧食、紡出多少棉麻,最終還是讓那些個貪官掠走!糧食是種出來的不假,卻吃不到你的口中!不舉事起義,莫不成要餓死自己、撐死貪官嗎?”
“起義成功了,便餓不死百姓了?”太史昆笑問道:“起義成功了,你便將糧食分給百姓吃嗎?到時候天下的錢糧都成你的了,你又怎麼舍得給百姓?回想我張角做黃巾軍大賢師那會兒,下麵的教眾天天餓死那麼多,我卻是要吃香喝辣的。”
“那是你!我這人清苦慣了,生活是怎麼樣的萬千人都看在眼裏,與你這個大賢師的作風截然相反。”方臘的失態轉縱即逝,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平靜,他道:“取了天下,將土地錢財平分給天下百姓就是了!這沒有什麼舍不得的。讓這個充斥著腐敗的世界恢複清明便是我的誌向,錢財什麼的,我當真看不在眼中。”
太史昆道:“那麼沒參與過起義的窮苦百姓呢?被你們搶走財產的商人呢?那些被剝奪了官位落得一貧如洗的舊官僚呢?他們會不會被分得土地?他們又該分多少土地?與你們方氏一族的護法們分得土地一樣多嗎?”
方臘嗅出了陰謀的味道,不再作答,而太史昆卻是說道:“他們是敵人,應當被清洗,對嗎?那樣的話,在他們眼中,你與魔王有什麼不同?光明神的教義何在?”
太史昆繼續說道:“明教的教徒們,當你看到橫行霸道的官僚時,心中夢想的是有一天能夠像他們一樣霸道;當你看到貪官們揮霍贓款的時候,心中夢想的是有一天能夠像他們一樣揮霍。望子成龍,希望的就是兒子將來有一天成為那樣的官僚,盼女成鳳,希望的就是有一天女兒嫁給那樣的汙吏。麵對罪惡,你心中期盼的是終有一天能夠享受到罪惡的成就,你們又有什麼資格談起義?太平道也好,明教教義也好,實際上教授的就是摒棄罪惡的方式,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夠用對錯來律己,那麼天下不需要起義;如果人人都對於錯誤明知故犯,那麼所謂的起義,不過是惡惡相爭罷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方臘已然明白了自己無言再辯。作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棍,他很明白自己整天做的都是什麼:愚弄著教眾放棄自己心中理性的對錯善惡,轉而信奉教義宣揚的善惡對錯。所謂邪教,最重要的一個象征就是要對教眾洗腦!甚至可以反過來這樣說:正經的宗教都講究一個“悟”字,也就是說,正經的宗教都是勸告教徒多思考,用心來辨別何為對錯善惡;而邪教呢,最怕的就是教眾思考,邪教通常的做法就是先將教徒挑撥的血脈膨脹,失去思考能力,而後一鼓作氣給教徒洗腦,令教徒變為教主的奴隸。
繼續與太史昆這樣說下去,怕是太史昆就真的要得逞了。臉上總是淡淡然的方臘突然春風和煦的笑了,他張開雙臂,道:“師兄!這些話等等再說吧!咱們兄弟多年未見,先來親近親近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