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昆又問:“你為什麼不自己去送?”
“那套單元房裏還有個男人,我兒子跟著他姓。”男人擰著深深的抬頭紋,偷偷瞥了一眼仍舊不為所動的小昆,然後他幾分尷尬幾分自以為是的說:“好吧好吧!那個男人不知道兒子是我的!這下你總該明白了吧!”
“好吧,我幫你。”小昆終於拿起了紙盒。
“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男人笑了一下,故作輕鬆的說:“找個工作,找個女朋友,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做混混了。”
“你要我走,然後你一個人去報仇?”小昆突然覺得有些惱火,他高聲說:“老齊說了,你和他都錯了!你們錯的是什麼?老齊還說,不是為了地盤,而是為了那種該死的東西,那該死的東西是什麼?”
“離開這兒,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問。”男人轉臉看向窗外,避開了小昆咄咄逼人的目光。“無論我怎麼做,已經發生的都不會再改變。我想要追求一個心靈的寧靜,而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我和你,和欣姐一起生活了六年!而你說你們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小昆的心裏憋得難受,語氣愈發急促:“那些警察根本就不是來逮捕人的!他們一進門就開槍!全死了!黃六子、羅子、小樹,還有欣姐!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跑出來了!”
男人不吭聲,小昆又說:“我知道,這事兒沒這麼簡單,這事兒絕對不是因為殺了個外地人李混同引起的!我想知道事情的背後到底是什麼,我不想今後迷迷糊糊的活著,或是稀裏糊塗的死掉!你要心靈寧靜,你也讓我心靈寧靜一下不成嗎?”
男人籲出一口氣,緩緩說:“李混同曾經要挾過官員,所以在官員這個群體的眼中,他必須要受到懲罰。”
“警察是個很令人向往的職業,所以得到這份職業的人都會非常愛惜羽毛。他們之所以幹亂開槍殺人,一定是得到了高層的關照。”
“老齊十七歲做公安做到了現在,除了辦公室外所有的崗位他都混過至少三年以上。他如今是個派出所的所長不錯,但他身上的能量非同小可。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欣姐在緬甸有個做玉石生意的幹爹,可實際上幹爹根本搞不清楚翡翠與玉石的分別。緬甸人能在咱們這兒混的財大氣粗,靠的是什麼不言而喻。咱們的酒吧表麵上隻稍微沾點藥丸,可暗地裏卻是本省最大的viper轉運站,省內三分之二的viper,是通過咱們酒吧轉運出去的。這些事,從始至終隻有欣姐一個人在做,從來不叫我們插手。”
男人轉過頭來,說:“做這種生意,沒有保護傘是不可能的。最近欣姐不想做了,幹爹同意了,可保護傘不同意。因為欣姐如果不做了,viper轉運的生意可能落到別的城市,屆時保護傘將無利可圖。”
男人緩緩舒了一口氣,問:“小昆,你現在知道我說的人是誰了麼?”
“是……‘老爺’!”這個城市裏能做到這些事情的人,隻有“老爺”一個人。小昆在說出了這個答案之後,甚至不需要再確定一下答案的對錯。小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說:“我和你去!”
“沒必要!他的命很值錢,但卻不值一條命。”男人笑了:“我去,是收點利息;你去,是賠給他一條命。”
“什麼意思?”
男人解開了自己的夾克,赤羅的胸膛被一張沾滿膿血的繃帶包裹的密不透風。
“有傷的嫌犯必須要送到醫院,但是嫌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卻未必能夠得到醫治。”男人苦澀一笑,說:“我是偵察兵出身,而看守我的隻是兩個實習警員。我本想等身體創傷恢複的好一些再逃走,可是,我躺了兩天,體內的子彈卻沒有被取出。”
“你……黑頭哥!”小昆的心裏猛地一縮。
“今天,我聽到了醫生之間的談話,他們說,最遲今天晚上我就會出現發燒、痙攣與致命的並發症。子彈在我的肺粘膜中停留的時間太久了,無論我現在能不能夠得到醫治,我的壽命都不會堅持到明天早上。”
“我快要死了,親愛的兄弟。雖然你看上去好像並不傷感,但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很不是個滋味。我舍不得這個世界,也舍不得你,所以,請你給我一個擁抱,作為我們的告別。”
小昆的腦中一片空白,任由那個強有力的手臂繞過他的肩膀,貼上他的後腰,拿走了那柄曾經屬於一個女孩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