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城頭上的梁觀潮揮了揮手,令手下小校傳出令去:再等等。
對手做出的舉動令梁觀潮感到了迷惑。梁觀潮為將三十餘年,雖然沒有上過邊關戰場,沒有經曆過驅趕著數十萬被冠以“軍隊”稱呼的百姓徒手攻擊大宋堅城的血腥戰陣,但是以他平定國內數十次內亂的輝煌戰績來說,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見過風浪的老將了。
對手是一支騎兵,一支很不整齊的騎兵,他們跑起來亂糟糟的,似乎並沒有中級軍官的約束。最令人難以置信的並不是他們的軍紀,而是他們趕路的方式。
這支騎兵是騎著馬一路狂奔過來的,他們竟然毫不吝嗇馬力。一個沒有上過戰場的人也許會認為當一個騎兵是件美差,因為騎兵們可以騎著馬,而不用辛辛苦苦的徒步趕路。實際上他們並不了解,一個騎兵步行的時候一點也不比步軍少。
馬力,是騎兵保命的關鍵。在一場曆時一個時辰甚至還要更長時間的戰鬥中,馬匹的力量就是他們生命的保障。不是每個騎兵都擁有赤兔、的盧這樣的寶馬的,一匹駿馬能夠承擔著騎士連同甲胄、兵刃共計數百斤的負重奔馳上一個時辰已經是它的極限,一旦馬匹在戰場上脫了力,那麼他的主人麵臨的就是死亡。
因而,每一個珍惜生命的騎兵都格外吝嗇馬力,在沒有戰爭的日子裏,他們會讓馬匹每天盡情奔跑一番,來鍛煉馬匹的能力;而在趕赴戰場的路上,騎兵們則是盡可能的自己負擔所有的負重,徒步行走,以便讓馬匹盡可能的保存一副好體力。
可眼前的這支騎兵,他們縱馬狂奔了至少二十裏路程。馬隊中許多不怎麼健壯的馬匹已經有了四蹄浮虛的表征,梁觀潮看不明白,他不明白這些騎兵將會怎樣麵對即將到來的戰鬥。
族弟梁觀濤也是有些經驗的中年將領,他小心翼翼的向梁觀潮提出建議:是否要派出鐵鷂子去衝擊一下敵騎?五千敵騎已經有了幾分虛弱,以鐵鷂子的作戰能力,定可在半個時辰內拿下敵手!
梁觀潮緩緩搖頭,道:“此刻敵騎戰馬尚未停歇,仍還保持著幾分銳氣。待到他們的戰馬停下發出汗來,那才是咱們出擊的時刻。”
梁觀濤聞言如夢初醒,連稱受教。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騎兵,在一場大戰過後,哪怕是身上受了幾處傷,仍然還是要堅挺著疲憊的身軀牽著馬匹緩緩走上幾裏路。這是因為馬匹在劇烈運動後,必須要放鬆一下筋骨,收一收身上的汗水,否則戰馬很容易很容易發生肌肉抽搐、口吐白沫等症狀。一旦有了這些症狀,好一些的情況會病上半年,而壞一點的時候,恐怕馬匹會暴斃。
梁觀潮有城牆依托,並不懼怕對方馬隊衝擊,因而,他很想看一看,當對手馬隊停下來的時候,該如何侍候馬匹。
終於,在離著梁家堡一箭地的距離,對手馬隊停了下來。令人感到詫異的是,馬上的騎兵居然還是大喇喇的坐在戰馬上,一點下馬整頓隊形、積攢馬力的意思都沒有!看到這一幕,梁觀潮開心的笑了,他幾乎可以斷定,對手根本就不能算是馬軍,他們隻是一夥騎著馬的人而已!
梁觀潮判斷的一點錯也沒有,仁多寧蒗手下帶領的這五千人,還真的就不是正牌的騎兵!
仁多氏,嵬名阿吳,野利、沒藏聯軍,三家軍隊中其實各有著一支精良的騎兵。其中戰鬥能力最為強悍的,當屬野利家僅存的那三千騎兵。
這三千騎兵是由漠北的遊牧健兒們組成,他們生在馬背上,長在馬背上,拿手絕技乃是一手出神入化的馬上投槍。三千騎兵人人隨身攜帶十支倒鉤短槍,遇敵時三千人同時擲出,其聲勢與威力可謂是無堅不摧!不過,當他們的戰馬被亂軍搶走時,當他們的主人成為了皇宮中的人質時,當他們所效忠的家族已是風雨飄搖時,他們的境遇也就隨之一落千丈了。他們身著殘破的甲胄,吃著最差的夥食,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徒步行走在泥濘的城郊道路上。沒有人會詢問他們是不是需要一批雄壯的健馬作為坐騎,甚至沒有人詢問他們是否需要一支長矛作為防身的利器。曾經驕傲的騎兵,在三天內已經淪落為一支殘軍。
另一支赫赫有名的騎兵隊伍,當屬嵬名阿吳手下的五千黑山軍。這五千人,遊弋在宋夏邊境上,碰到收繳軍糧的日子,他們就是兵;在其餘的日子裏,他們就是匪。在他們的眼中,沒有什麼宋人、夏人、遼人的分別,在他們的眼中,隻有值得劫掠的人與不值得劫掠的人之分。
這支騎兵部隊,有自己的營寨,自己的長官,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裏,嵬名阿吳根本支使不動這支囂張暴虐的軍隊。在四家圍城最開始的時候,這支騎兵部隊本著縱掠興慶府的意思跟隨嵬名阿吳來到了都城,到了糧荒的時候,這支軍隊連招呼都沒打一個,連夜就撤離了嵬名阿吳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