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上述人馬,能跟著米老頭出去喝喝酒,攬攬生意的也就隻有太史昆一個了。於是乎米老頭無論是去喝婚禮前的“預席”酒,還是喝婚禮後的“謝客酒”,身邊都帶著一個酒量不怎麼好但也勉強可以抵擋幾杯的太史昆。
這一天,草台班子在鄒城,或是郯城的一個叫做嶧山鎮的地方,給一個富戶的傻瓜兒子操辦結婚典禮。那個會秦腔的神經病患者和傻瓜兒子一見如故,十分談得來,竟哄得傻瓜兒子整個婚禮沒出一點洋相。富戶見狀心中大喜,於是備下好酒好菜來感謝米老頭。
通常出來喝酒,米老頭是決計不會帶著精神病患者出席的。可今兒的這個酒場為的就是感謝功臣精神病,米老頭無奈之下也隻好帶著精神病與太史昆一同出席了。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主賓之間說話說得也就逐漸加深了。富戶先是感慨一番自己生了個傻瓜兒子的悲哀,又盯著英俊的太史昆,連連稱讚米老頭會生兒子。
關於太史昆的身世,米老頭從來都是說收養來的。如今主家這樣說起,米老頭自是依舊回答。太史昆自小就知道這個由頭,因此也不以為意,卻沒想到一旁的精神病患者酒喝多了,張口放出一段厥詞。
精神病患者口齒不清的說道:“啥嘰吧收養!啥嘰吧人會把兒子給老米收養?小昆子是老米拐來的!要不呀,小昆子能在大城市做少爺呢!”
酒場上頓時安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太史昆咬著一根雞腿,渾身都哆嗦起來。他盯著米老頭的眼睛使勁瞅,卻發現米老頭的目光左躲右閃,就是不敢與他相對。
太史昆尖叫一聲,跑出了房門。
麵對主家驚恐的眼神,米老頭笑吟吟的端起一杯酒。他的手很穩,滿當當的一杯酒,竟是丁點也灑不出來。米老頭將這杯酒一飲而盡,對主家說道:“這孩子就這樣,我出去看看他。”說罷,米老頭不急不緩的走出房門。
與米老頭想的一樣,太史昆沒跑遠,他十六歲單薄的肩頭,在村口國道邊一簇冬青後瑟瑟發抖。
米老頭扳住太史昆的肩頭,緩緩說道:“伢子,想問啥,你就問吧!”
太史昆尖叫著卡住米老頭的脖頸,撕心裂肺的問道:“你說!你說!我是不是被你拐來的!”
米老頭蒼涼道:“不是。不是被我拐來的,你是被我買來的。”
太史昆纖細的手指,已在力量的驅使下變得蒼白。“買來的?你把我買來的?還不是人販子把我拐了,你才買的我?”
米老頭的麵色已經發青,但他還是堅持著開了口:“你爹娘生你,就是為了賣你!我買了你,也算是了卻了你爹娘的心願。”
“啥……啥!”太史昆緩緩收回手,渾身顫抖的不能自已。
米老頭吸了口氣,咳嗽兩聲,嘶啞著嗓子說道:“伢子!你還不理解這個世道啊!你出生的那個村子,窮的嚇人!那個村子,種不出糧食,打不出水井,人活在那裏,就是為了還上輩子做的孽障!”
“那個村裏,有出息的就出去討飯,沒出息的就去城裏賣血,實在不像人樣的,就生孩子來賣!那些個生孩子賣的也不是正經生法,女人在懷孕的時候,往肚子中間栓根繩,這樣生出來的孩子,盡是些奇形異狀的怪胎!這種孩子賣到戲班子裏,一個少說賣兩萬塊!若是賣給討飯的,一個也能賣八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