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涼捏著棒棒糖,在手裏轉啊轉,“這個世界上,既然有人能像巴爾紮克那樣,擁有‘我能摧毀一切’精神勇氣,就會有人像卡夫卡那樣,一生都覺得,‘一切都能摧毀我’。”這種解釋不知道能不能說服陳閑初,“與人硬碰硬固然痛快,但對天生懦弱的人來說,要做到還是太難了。容忍,雖然憋屈,但省事很多。我隻想降低存在感,不要被人盯著,就好。”
“那你還大張旗鼓地追唐瀚璋?”
夏翊涼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因為實在太喜歡了,沒忍住。”
“你這人挺有意思,平時畏畏縮縮的,碰上真喜歡的東西,倒也能有點不管不顧的架勢。比如唐瀚璋,比如你的劇本。”
“可是你看,都沒有換來什麼好結果。”
陳閑初沉默。而後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談話就此結束。
事件卻未必就此完結。
下午的時候夏翊涼的父母來學校把她接回家休息,還安慰她“好好睡一覺就好了”;睡醒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的傍晚,晚飯時間一上網,夏翊涼發現自己被人肉了。
她的姓名、年齡、身份證號、班級信息、家庭住址、和唐瀚璋的曖昧、甚至哪次考試數學不及格,都在網上被扒得一幹二淨。
她成了一個沒有隱私的人。
清晰的大頭照在網絡上一傳十十傳百,這意味著,她的人身安全都沒法得到保證了。類似這種遞一盒飛蛾的惡性事件,甚至更惡劣的行徑,可能還會不斷發生。
那天開始,夏翊涼就沒再回過學校。
網上的新聞在爆發過最初的熱度之後,最終還是被公司團隊以嫻熟的公關技巧否認、淡化,從頭條的位置慢慢下沉。
一直到北風漸涼、螃蟹豐腴的季節,夏翊涼才再一次出現在了高三7班的教室中。她瘦了許多,頭發也因好久沒剪而長了,已經可以綁一隻短短的辮子,像小掃帚一般垂在腦後。
大家都不敢出聲,靜靜地看她收拾了近兩個月沒人動過的課桌,然後和父母一起去辦公室辦理退學手續。
也有不少人暗暗驚歎,原來將頭發理順了的夏翊涼,瘦了一圈的夏翊涼,這麼好看。
唐瀚璋經過夏翊涼的課桌旁,欲言又止;而夏翊涼,自始至終都未再抬頭看他一眼。
臨走之前,有人看到夏翊涼和陳閑初在操場上說了好一會兒話。兩人之間隔著一段安全距離,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爾後互相告別,就再沒有人知道夏翊涼去了哪裏。
冷峻的秋風掃在少女瘦削的臉上,是相當透徹的寒冷,吹人清醒。造化弄人,命運輾轉,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夏翊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