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很涼了,叢萊在校服裏麵套了厚實的高領毛衣,饒是如此,依然抵不過徹骨的寒意鑽進身體。冬期將至,天亮得越來越晚,早上跑操的時候,天上的星辰尚未褪去,微弱的星光照著一張張睡眼惺忪的麵龐,用整齊劃一的步伐和嘹亮堅定的口號宣誓著對未來的期許。
在這所縣中,所有人都必須寄宿在學校,早上5:30跑操,然後回教室早早讀,到6:45,大家才會統一排著隊,到食堂固定的座位上,享用定量配給的早餐。
牛奶,雞蛋,包子,燒麥,每周五換成一盒炒飯,規律得毫無驚喜。這裏的夥食並不美味,連雞蛋的蛋白都是柴的。叢萊啃著米粒僵硬的燒麥,偶爾會想起一隻油光蹭亮的麻球來。
這裏的學生極其刻苦,十一點睡,五點起,沒有絲毫怨言,甚至還會在熄燈後,打著手電在被窩裏繼續解題或者背書。他們不被允許攜帶任何電子通訊工具,除了每兩周會有一天半的假期之外,沒有任何機會可以接觸校門外的花花世界。他們一門心思撲在高考上,蟄伏著,蓄力著,等待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學習節奏前所未有的緊張,叢萊感到很累,但也很安心。在這裏,沒有人會問她學習之外的事情。一個教室有六十多名學生,全校多的是像她這樣半途而來的轉校生。她一點也不特別,性子普通,成績普通,如她所願,湮沒在人群裏,完全不會受到過多關注。
離高考還有半年時間,她在一天天複製粘貼般的日子裏,消磨著曾經不好的記憶,也打磨著尚未豐滿的翅膀。
在五中的兩年多時光就好像前世一般,令人恍神。而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如今已經很少跑進叢萊的夢境之中。
僅有一次,她夢見自己站在禮堂的舞台上,穿著文藝複興時期的華麗衣裙。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台下坐滿了觀眾,所有人穿著黑色的衣服,肅穆地坐在台下,直勾勾地盯著台上的她。她緊張極了,想找到台上的搭檔,將故事進行下去。
可她一轉身,看到唐瀚璋穿著禮服,一手牽著同樣穿著華服的許晉音。叢萊這才發現,他們的禮服那麼精美,而她自己身上的,那麼廉價。更糟糕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已經在舞台上了,那她又是誰?
“夏翊涼,你下來!”她聽到老陶在喊她,便如同找到救星一般衝下舞台,可半途突然有人從幕後衝出,攔下了她。
定睛一看,是白襯衣灰褲子的陳閑初,朝她溫暖地笑著。
“陳閑初你讓我下去。”
“那你把他一起帶走。”陳閑初下巴朝唐瀚璋一點,叢萊望過去,唐瀚璋和許晉音已經演到了深情擁吻戲碼。
為了順利下台,她硬著頭皮朝兩人走去,試圖去拉唐瀚璋的手。而這一作動不出意外地引發了觀眾們的強烈不滿,他們怒目圓睜,咆哮著,嘶吼著,將手裏一早準備好的雞蛋向叢萊砸去。
雞蛋們飛到舞台上,變作麻雀般大的蛾子,繞著叢萊一圈一圈翩翩飛舞。
“陳閑初,救我!”
淩晨五點,叢萊在寢室驚醒。室友們已經在穿衣服準備起床,向大叫著醒來的她投來惺忪又疑惑的目光。
對床的王佳麗噗嗤一笑,“這麼點睡眠時間還能夢到帥哥,真值。”
叢萊被夢裏的蛾子嚇得驚魂未定,胡亂起床抹了把臉,便小跑著去整隊跑操。
列隊時間,大家在星光中拿著書背單詞,王佳麗湊到叢萊耳邊小聲嘟囔:“你也喜歡陳閑初?我有好幾張他特別帥的海報,送你一張?”
叢萊輕手推開她,“不喜歡,你自個兒留著吧。”
“不喜歡他你還夢到他?別是白天已經在腦子裏過了千八百遍了吧!”王佳麗哂笑。
“我還夢到過孔校長呢,我是不是也喜歡他?”
王佳麗瞥了眼大清早就站在國旗下盯著他們整隊跑操的孔校,肥頭大耳,滿麵油光,砸吧了下嘴,繼續背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