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三位娘子相互看了一眼,臉上皆是無奈的微笑。
“每年都有你這般家境的姑娘前來碰運氣,可是你需知道我們禹州女學不是給了束脩就能進來的,多多少少要有些功底,否則難以跟得上我們這邊的修習。”魏山長高傲的點了點頭,眼神裏有一種憐憫之色:“你走罷,那一分銀子我讓人退還給你們,畢竟也是一分銀子,你家要掙出來實屬不易。”
顧得歡本不想在禹州女學念書,然而魏山長的眼神讓她著實在有些不舒服。
不管她以後會不會在這裏念書,總不能被人瞧扁了。
“得歡幼年得祖父悉心教誨,對文字也略知一二,娘子請出題便是。”
傲然端坐在中央,一副悲天憫人模樣的魏山長沒想到顧得歡居然會這般回答,委實吃了一驚,她遲疑的打量了顧得歡兩眼,站起身來在她身邊走了一圈,而後背著手慢慢踱步到了窗戶麵前,看了看窗外,指著一枝杏花道:“我素來愛杏花,雖此刻杏花已盡,還請你先以此花為題作詩。”
雕花窗,紗簾半卷了上去,外邊的杏樹快要伸到了窗欞邊,綠油油的葉子裏有點點淺紅——此時杏花已落,杏子初成,若再早兩三月,此處定會熱鬧得緊,杏花開得正豔,紅彤彤的顏色映在茜紗簾上,晃晃的花影閃動。
顧得歡腦海裏瞬間閃過了葉紹翁的《遊園不值》,那可是描寫杏花的佳句。
可她又不想照抄,總得要加上此處的景色才可。
“如何?可否能吟?”
見著顧得歡呆呆的望著窗戶站在那裏,魏山長臉上有了然之色,那笑容仿佛在說:“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自以為聰明急巴巴的跑過來麵試,卻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能。”顧得歡點了點頭,走到了放在窗戶旁邊的那個小桌子前邊,拈起羊毫筆,一隻手拉著衣袖,一隻手遊龍走蛇般在宣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雕花窗外滿青苔,紗簾無賴隻半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照影來。
“還請山長大人過目。”
三個婦人都湊了過來。
方才瞥了一眼,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神色。
魏山長拿著宣紙緩緩將這詩又誦讀了一遍,忽然提高聲音,大聲讚了一句:“好詩,好詩!”
她盯住長身玉立站在那裏的顧得歡許久,一字一句道:“顧得歡,你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後日便來女學念書罷。”
左邊那個婦人趕緊補充了一句:“記得要你家人準備好銀兩。”
顧得歡愣了愣,這就考上了?
魏山長見她一臉迷惘之色,笑了起來:“怎麼了,顧得歡,你還不相信可以進女學麼?”
“哦,”顧得歡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回複:“山長大人,方才您不是說先作詩麼?應該還有別的試題罷?”
“不必,不必了。”
三人異口同聲:“你回去做好準備罷。”
方才踏出房門,就和幾個姍姍而來的人打了個照麵。
前邊的婆子正拉著門口候著的那個婦人的手小聲叮囑:“此乃東城沈家大小姐,還請多多擔待。”
顧得歡眼尖,那婆子手裏分明有些東西,似是一個荷包。
東城沈家大小姐?
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看被幾個丫鬟簇擁著站在那裏的年輕姑娘,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一張小圓盤子臉,身上的肉有些殷實富餘。
那兩顆齙牙異常熟悉。
沈大小姐高高昂著頭,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一絲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顧得歡。
顧得歡也不想理睬她,頭一低,便從那群人身邊擦著走了過去。
“得歡,考得如何?”
甫才出門,顧敏便緊張得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怎麼這樣快就出來了,是不是……”
她有些著急,聲音都有些發顫。
“娘,你別著急,我已經通過麵試了,魏山長說後日便可來女學念書。”顧得歡趕緊安慰顧敏:“你放心啦,我跟你說過,我平常有在認真念書的。”
“真的?”顧敏激動起來,手指甲都快摳進了顧得歡的掌心:“聽說明日放榜,若是你榜上有名,我便買好酒好肉,請街坊鄰居們來熱鬧熱鬧。”
顧得歡扶額,她不由得想到了當年考上了重點高中的那個場景,家中親朋好友都來道賀,這個才走那個便來,個個都說她已經一隻腳踏入了大學的校門。
倒是她的父母,始終沉著一張臉。
“女娃兒考這麼好有啥用?要是這張錄取通知書能給小偉去報到就好了。”
閉閉眼,顧得歡極力擺脫著那可怕的回憶,看到眼前的顧敏,心裏泛起一種溫暖。
“娘……”
本想問一下顧敏有沒有看到沈家大小姐,可轉念一想,顧得歡還是把話頭按了下去。
她娘在右側門等她,沈家大小姐是從左側門那邊進去的,估計沒遇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