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地下的城池,而不是宮殿。一層覆著一層,交叉錯落就像是最精致的蟻巢,充滿著整個迎神峰。如果在這裏依靠火光照明,他們一定也有非常成熟的排煙係統。是什麼樣的文明,可以在這樣的山峰裏麵生存?寒冷的高峰,沒有陽光,沒有植物,也沒有動物。資源如此的匱乏,他們為什麼要選擇這裏定居呢?雖然千夜嶺的動物植物資源都並不稀少,可是要以多麼頻繁的狩獵才能滿足這個石城裏所有居民的消耗?這令影子難以想象。何況——他們從沒被人發現過,難道連狩獵都是不著痕跡的?這個文明,避走天涯的決心似乎也太大了一些,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又怎麼會躲到這個絲毫沒有生命跡象的地方。
街道太深太錯綜複雜,路上偶爾還見到倒地的屍體,他們似乎曾經被收集到一起,擺放成一堆一堆。影子發現她已經可以無視地上被堆在一起的屍體了。這本就是一個經過打掃的戰場吧……隻是不知道,戰爭中勝利的人到哪裏去了。氣氛越來越顯得詭異,影子終於決定不再走下去,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此瘋掉。還有,街道的對麵,那道雕花精細的石門還留在她的頭腦中,令她沒有辦法不去想。
影子伸手去推那道精致的石門,沒有想到它竟然被無聲地推開了,她一直以為她需要用一些別的方法才能打開它。
那道石門的裏麵才像是宮殿的結構,首先,是長長的,兩側有著石柱的甬道,甬道兩側有一些緊閉的小門,通向側室。影子向前走,甬道的盡頭是寬闊的台階,台階有三道門,中間的那道門卻是敞開著的,不知為何微微透出些光亮。那裏應該是正殿了。然而正殿裏麵居然有陽光!透過牆壁上的孔斜斜照射進來。殿裏還有影子一直想看到的東西——王座。那座椅是這個完全石質的城池中,影子所見到的唯一由金屬打造的家具,從鏽蝕的情況看,那也許是鐵質的。王座的兩邊有雕像,雕像後麵是通向宮寢的門。
宮寢是一個更為複雜的地方,工匠們卻也費盡心思在牆上鑿出長直的孔洞來,允許微弱的陽光透入,也保證了比較新鮮的空氣。這裏,再沒有屍體了,影子感覺輕鬆很多。
獸皮的帷帳,獸皮的床鋪,還有石質的桌椅。桌上有著動物細骨製成的筆,以及早已幹涸的墨水槽。墨水槽的邊緣,也有攀枝的花卉,還隱隱有一些文字的痕跡。這樣一個材料水平仍然停留在石器時代,科技水平卻已經很高並且擁有了文字的文明,到底是怎麼發展起來的?他們應該不會是起源於這個石洞的,那麼在他們避走天涯之前,會不會曾經是地球上任何一個傳奇的文明呢?古埃及、瑪雅、龐貝城……他們都是利用石頭製作建築的,但是沒有一個影子能想到的文明以帶翅的猛獸和攀枝花卉作為圖騰。
影子繼續向裏麵走,終於來到一間很大的寢室,這裏就是王和後的寢室了吧。
寢室裏麵有各種獸皮的坐墊和躺椅,這裏金屬的器具也更多,更精致。影子沒有拿走這間屋子的器皿,因為越向裏走,她越覺得應該保持這個遺跡的完整,包裏已經有首飾和彈殼,足以用來確定這個文明的歸屬了。她也開始確信當年父親沒有經過這個文明遺跡,不然,這樣一個足以震驚世界的遺跡,他怎麼可能提都沒有提過。
突然,影子的燈光照到房間角落裏,巨大的床鋪後麵。那裏竟然有一口石棺!本應是臥室的地方,為什麼會放著一口石棺?她繞過去,細細觀察——這石棺是雙人棺,雖然依舊雕著複雜的圖騰,但是做工遠遠不如這屋內影子所見過的任何的器具,看上去像是在很短的時間內趕工完成的。
影子好奇石棺裏麵會放著什麼人。如果是王和後,那為什麼沒有另造墓穴,而是隨隨便便放在一口劣質的石棺裏,又隨隨便便丟在他們的臥室?而如果不是王和後……事情隻會更奇怪。
終於,影子下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推開了石棺的棺蓋。
石棺裏麵,果然是一男一女兩個人,並且這兩人被以一種擁抱的姿勢放在棺內,身著盛裝,發絲盤繞。影子微微有些驚訝,這兩人的頭頂並沒有被剖開,並且完整地保持著滿頭的長發。看來這兩人的身份果然還是受到了入侵者的重視呢。
看著棺內兩具相擁的屍體,影子身體裏有一種異樣,呼吸開始變得很沉重,似乎是胃裏還是心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忽然,影子的目光被那女人手下壓著的一本書吸引住了。書?那麼這裏麵一定有那時候的文字了。對於研究一個文明,書本真是難得的東西。於是影子伸手把書從那女人屍體的手下麵抽了出來。
書上的文字她不認識,卻在山頂的白玉墓碑上見過。她一頁一頁翻著,突然,書中掉落一張繪有圖案的薄獸皮。
影子低頭去撿,卻在看到獸皮上圖案的時候怔了一怔。
然後她突然被什麼東西擊在後頸上。
眼前變成一片漆黑……
千夜嶺冬天的夜風刺骨的冷,吹起地上的積雪,洋洋灑灑像是一場小雪。
影子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她仰麵朝上躺在雪地裏,手緊緊抓著掉落在不遠處的背包。一天沒有吃東西,加上失血還有被擊昏,她感到筋疲力盡。
但是影子仍然勉強坐起來,拉過背包翻找裏麵的東西。
首飾還在,但是,影子歎一口氣,彈殼被拿走了。
什麼人等在迎神峰下未知文明的大廳裏,擊昏她,拿走了她從大廳地板上找到的,幾乎是她能拿出來的唯一可以用來確定那些人死亡時間的彈殼。可是,為什麼那個人還把她帶出迎神峰,丟在千夜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野地裏。而且——影子驚異地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那個人把那本石棺裏發現的書留給了她!
書裏夾的獸皮圖卻不見了。
但是,影子不會忘記她在那張獸皮上看到了什麼。
圖的中間,有著琥珀色眼睛的人麵神靈詭異地微笑。兩個嬰孩,一男一女,在圖的兩邊蜷縮著。一把兩頭都有鋒利尖端的利刃刺穿了兩個嬰孩的脖頸,讓他們顯得就像被利刃挑起來掛在那裏。
那琥珀色的眼睛,血腥而殘忍。
夜風吹亂了影子的額發。
她扶樹站起來,看到山腳下依稀的燈光。那裏有一個城市,是因銀礦興起的繁花市。
看來“敵人”帶著她走了不少的路,才把她扔在這裏。不知是為了讓她更容易地逃離雪山,還是為了不讓她找到回那文明遺跡的路?
影子四顧。
迎神峰在難以判斷距離的遠處,依舊巍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