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殊穿上鞋,如一道輕煙一樣從熟睡的人身邊掠過,像貓咪一樣,姿態優雅,沒有一絲聲響。
天陰著,外頭無星無月,隻有幾盞昏黃的風燈在粘膩的夜色中不甚起勁地散發出微弱的光。這裏是外院最低等的仆役所居之處,不像內宅重地,還會有人巡守,所以明殊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到了連接內外宅的二門處。
站在暗處觀望片刻,明殊轉身離開。
早上哈管事明說了會有各房來挑人,但過了午,又傳話說改日,所以他們這些剛進府備選的人隻能困在院子裏過了極無聊的一日。
明殊有點緊張。
這些日子,衛家派出來的人一撥接著一撥,這其中不乏高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算再機靈警醒,也有好幾回都差點要逃不出去。賣身為奴混進顧家隻是權宜之計,從真定府一路追到中山郡,他們擺明了這是不死不休的架式。
外院並不安全,還是要盡快混到內宅裏,再找機會離開中山。
明殊皺著雙眉想了又想,忍不住伸手在背上撓了撓。冷汗濕透的內衣貼在身上,讓明殊覺得十分難受,再一想到為了躲藏已五天沒有沐浴,更覺得渾身上下都癢得慌。
將軍府建在城內,自然沒有山可依湖可傍,不過大戶人家都喜歡鑿一彎曲池,挖一泓荷塘。當然,池塘的位置都在內宅深處,想進去容易,但要躲過旁人在裏頭痛快洗個澡那是不可能的。
明殊隻能望著高高的院牆舔舔嘴,然後……跑到了外院堆柴的院子裏。
將軍府這麼大的地方,住著這麼多人,柴炭怎麼少的了!堆柴的院子就在外院最偏的角落,為了防火,四周拿青磚砌成院牆,院子裏專門挖了一口井並砌了個丈長丈寬的水池。
明殊悄悄摸進去,這院子隻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廝守著。這年紀正是長身體貪睡的時候,明殊不放心,又在他倆身上輕輕按了兩下,讓他們睡得更香甜些,然後才走到院子裏伸了個懶腰。
隨著明殊抻直了雙臂,舒展開柔韌的腰身,原本矮小的身軀奇異地發生了變化。
骨骼發出細碎的“啪啪”聲,小孩子似的少年身材變得伸長挺拔,細白的手腳因為體型的變化從袖口褲腳處露出一截子來。
等這個懶腰實實在在地伸展完畢,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居然變成了一個身材修長的十五六歲少女模樣。
胸部發育的還並不十分明顯,但那纖細的腰身,渾圓的臀和緊致修長的小腿,任誰見了都不會錯認為男子。
若不是靠著這一身縮骨的功夫,明殊再有隱匿形藏的本事,隻怕也不能拖著那些殺手在真定府四周繞那麼多圈子吧。
從井裏打上幹淨的水,脫了衣服的少女在冰冷的井水澆洗下跳著腳“噝噝”抽氣,卻又一臉陶醉的表情。
“臭師父,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來找我!”
“死道士,徒兒有難你就不見,白讓我叫你十年師父。”
“等我以後找到你,立刻跟你恩斷義絕,我另找個有良心的師父去,氣死你!”
明眸皓齒的少女一邊在井水裏打哆嗦,一邊小聲地絮絮,反正師父不在身邊,想怎麼罵就怎麼罵唄。那個成天醉醺醺篷頭垢麵看不清五官的牛鼻子老道,說是要幫她查山莊被焚的事,那夜走了之後就沒再露過麵。
擰著濕露露的頭發,明殊有些憂鬱地望著烏漆抹黑的夜空,發出幽幽地一聲歎息:“我可就隻剩您一個能相信的親人了……師父啊,您可千萬別有什麼事。”
因為心煩而半夜睡不著的顧昀坐在高高的梧桐樹杈上,手裏的短刃在指間靈活翻轉,天上無月可賞也無星可看,百無聊賴之際,視線的餘角突然閃過一抹黑影。
顧昀的雙眉微微一皺,那裏好像是……外院?
他坐直了身體,那一閃而過的影子並不似枝條拂動時留下的痕跡,倒像是……
慶平侯世子雙目一緊,閃過一抹微弱流光。
結果到了第二日,明殊又白等了半天。
聽說,據說,好像是二少爺太久沒回來住了有點擇鋪,一夜輾轉未眠。
二少爺不睡覺關他們何事?反正這位二少爺又不算是將軍府的主子,便不可能是他們的主子。總不能因為二少爺少睡了一覺,各房就都不要挑下人了吧!
我們可一點也不想全被發配到莊子上去幹粗活呢!
明殊嘴裏叼著一截蘿卜幹,蹲在院子中間的大石碾子上,愁眉不展。
外頭這麼危險,萬一被人發現了,又得被纏上。話說將軍府的夥食還真是不錯,除了住宿條件比較挑戰之外,真是讓人苦惱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