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梁誠如帶著一片飛機殘骸回來,林惠雅淚流滿麵。
她已從報上讀到,失事現場極其慘烈,許詩哲不是摔死的,而是燒死的,機上幾人燒成焦炭,死狀慘烈。
但是他隨身攜帶的一卷畫軸卻完好無損,連邊角都未被熏黑。
梁誠如陪她去上海,參加了許詩哲的葬禮,送了署名花圈,未寫挽聯。她答應了新月詩刊要寫一篇悼文,但是她一直難以動筆。
她見到了那個折磨許詩哲到死的陸曉眉,她傷心得不能自抑,最後卻不被許家允許去墓地祭拜,暈倒在地。
林惠雅看著許詩哲的墓碑,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明的情緒,她從未承認過,但是騙不了自己,許詩哲就是她的初戀情人。
十六歲花季,他們相逢於英倫,他與父親是莫逆之交,但是他們年齡相差隻有七歲,言語契合,心靈相通,他曾戲稱她為侄女,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分明已是癡迷,那迸發的詩意,分明是早已墜入愛河。
沒有哪個文藝少女可以抵禦詩人的浪漫追求,她也迷失在異國風情和初戀的旖旎中,每日期盼著與他見麵,見麵甚至還要互遞情書,白天神思恍惚,夜晚不能安寢。
但是她又是理智的。
——許詩哲有妻有子!
再好的才俊也不值得自己做妾!她聽從父親的勸告,決定離開英倫回到中國,遠離許詩哲。
就在他們離開英倫之前,聽到消息,許詩哲竟然帶著兩個見證人,直奔劍橋章嘉瑜的住處,逼她簽定了離婚協議書。
民國離婚第一人,在國內造成軒然大波,許詩哲成了新詩第一人,章嘉瑜也躲在歐洲不回國,雙方當事人沒事兒一樣,但是林惠雅卻一直耿耿於懷,她覺得自己坑害了章嘉瑜和她的兒子。
也是尋求解脫,她幹脆投入了與梁誠如的感情中,梁誠如是父親看中的,他是個難得的君子,溫文爾雅,博學幽默,相貌英俊,隻是那次為了給自己買電影票,騎摩托出了事故,造成了跛腳和腰痛的後遺症,讓她一生愧疚。
她毫不避嫌地服侍,卻換來婆婆的厭惡,認為她不夠矜持不守婦德。她曾經動搖過,一個兒媳不得婆母的認可,以後的生活要怎樣繼續?
父親的突然去世,幾乎將她擊垮,這樣動蕩的時代,沒有父親依靠的女性,何其悲慘,梁誠如鄭重承諾,他會比父親更加愛他保護他。梁伯父也願意出資讓她和梁誠如一同出國,使她在暗黑的日子終於見到了曙光。
梁誠如康複後他們遠渡重洋,到美國求學,她深知,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學習舞台設計,學習建築學,成績突出,表現優異。兩人在美國結婚,婚後到東北大學任教,一切都水到渠成,日子也幸福如意。隻是她的身體一直不好,肺病加重,咳嗽不止。梁誠如的腰痛也日漸嚴重,兩人精神富足,但是軀殼破爛不堪。
在奉天遇到章嘉瑜的那一刻,她是尷尬的,愧疚的。因為章嘉瑜依舊獨身一人,她也來到東北大學任教,是校長張翰青親自相邀。
意外的是,她們兩人居然能談得來,難道是因為喜歡過同一個人?但很快,她發現,章嘉瑜根本就不喜歡許詩哲,甚至帶些厭惡。
這讓她稍許心安。
章嘉瑜是個坦蕩的人,性子直,說話直。送了她治療肺病的藥,很是冒失,起初她並不想接受,覺得她是歧視病人,但是梁誠如卻勸她試用一下,誰知很快症狀就減輕了,半年後徹底痊愈,讓她百感交集,如同獲得新生般喜悅,又因疾病是章嘉瑜治愈而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