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霜庭受傷頗重——他在入定療傷時，甚至抱著自己不會再醒來的念頭。
他一身修為被寒毒消耗得七七八八，勉強護住心脈，讓自己還有那麼一絲喘氣的餘力。若是沒有什麼奇遇，柳霜庭心知，今日大約就是自己的葬身之時了。
......葬身，之時嗎？
謝天盈這幾日言談中，與他說過幻境之事，柳霜庭依舊心有疑慮。他並非不信任入魔的老友，而是今日一戰之後，他開始好奇以蜃劍的能力，怎麼能禁錮如此多的妖魔。
蜃劍自然是不出世的寶物。可就算化龍的蜃世間罕見，也隻是凡間之物，妄圖用他逆天改命，未免太過天方夜譚，其中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
這樣一個滿是秘密的幻境，柳霜庭怎麼敢輕易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到簡簡單單一句，死後便能重新再來這上麵呢？
就不應該去管那群人的死活。
他心中閃過一絲陰霾，怨憤之氣在靈台中隱現。本隻是一絲微不足道的憤懣心緒，不知怎麼得，卻仿佛澆了油的焰火，一下子在柳霜庭的心境中燃燒起來。
柳霜庭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自私自利又肆意妄為，但終歸是能製住自己的情緒，勉強算是個正道修士，說不上是邪魔妖道。
許是周圍魔氣過剩的緣由，他心中壓抑多年的怨憤情緒猛地燃燒起來，占滿了整個靈台，轉瞬之間，這情緒就燃燒成黑色的魔焰，灼燒著柳霜庭不就不算圓滿的心境。
他悶哼一聲，勉力抽出一些靈力，試圖把這些魔念打散，驅逐出去。隻是枯竭的丹田裏早就抽不出哪怕再多一點的靈力，柳霜庭隻能護住心脈，眼睜睜地看著魔焰沿著經絡，燃燒起來。
寒氣冰冷，魔焰炙熱，雖都不是實體，帶來的痛苦卻讓柳霜庭差點心神失守。他咬緊牙關，心知自己要是失控，不是立刻凍成冰雕，就是被燒成一團灰燼，勉力維持著神智，護住心脈，眼睜睜地看著兩股力量在自己身體裏爭鬥。
也虧好魔焰雖然霸道，但也隻是魔念的化身，燒灼的是修士元神靈力，而非肉體。他順邪念而漲，本不應該遇到什麼抵抗之力，卻生生被碧雲冰玉索的靈力縮困在了柳霜庭的血肉之中。
旁人入魔，不過是瞬間之事，柳霜庭就被困在這漫長的瞬間之中，切身體會遠比尋常火焰疼痛千百倍的灼燒之苦。
柳霜庭的神智漸漸渙散，唯一的念頭便是——要是自己的心神受損，哪怕肉體重生，活過來的也不過是個傻子罷了。
這樣活著，還不如去死！
這人的求生欲之強，世間罕見。明知堅持下來，可能生不如死，柳霜庭偏偏要在這十死無生的境地裏掙紮出一條生路來。
他把護住心脈的靈力散開，鑽進自己的經絡之中，用全力催動碧雲冰玉索的寒氣，往外擴散。極寒的靈氣被逼出血肉經絡之中，瞬間沒入漆黑的虛無火焰中。炙熱的焰心搖曳抖動，轉瞬間便熄滅了。
柳霜庭睜開眼睛，突出一口黑色的腥臭血液！
“師娘！”
莫悲嚇了一跳。
“無妨。”柳霜庭咳嗽了幾聲，蒼白的嘴唇染上許些血色。
他這輩子的運氣，或許都在剛剛那用完了，魔焰與寒氣正好兩兩消散殆盡，給柳霜庭留下一條活路。
隻是雖沒了碧雲冰玉索的寒氣，許些寒毒還是留在了柳霜庭的身體裏，隻是暫無性命之憂罷了。
他這才抬起頭，望向小徒弟。少年臉色慘白，眼睛通紅，一身狼藉血跡，還隱隱殘留著**的味道。
柳霜庭一怔，伸手按住了對方，掃視一圈，寒聲問道：“你那隻老虎呢？”
“....跑、跑掉了...”
說謊。
柳霜庭入定之時，五感封閉，察覺不到外物，但從對方反常的言行中，還是看出了許些端倪。
他看看自己攬著少年後背的手，手心和手指處都沾著還有些濕潤的泥土。對方身上的血跡新鮮，仔細聞聞，還是未曾幹透的血跡味道。
會是...誰的血呢？
“師叔呢？”柳霜庭平靜地問道。
“剛剛、剛剛有人說師父入魔殺人了，喊走了師叔...我擔心...我擔心師父失去神智後會對師叔下手！師父可是把師叔視作父親看待呀！”
不是師叔，小傻瓜可編不出這樣流暢又感情充沛的謊言，那隻能是...
“跑了也無妨。”柳霜庭輕笑一聲，摸了摸小徒弟蒼白顫抖的唇，發覺上麵還留著一個被咬出來的傷口，眸色一沉：“等下次見麵了，師娘替你把他殺了如何？”
“師娘...!”莫悲的眼睛猛然睜大了。
“噓。”柳霜庭抵住小徒弟的唇：“沒關係，以後誰欺負你，師娘替你來殺，好不好？”
師娘知道了。
莫悲怔愣地想著，但是師娘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殺了人...殺了一個熟識的人。
莫悲在乎極了，他卻從師娘病態又瘋狂的話語中得到了安慰。他抱緊師娘，埋首在對方懷裏，點了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