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盈在他麵前裏從來不擺這些老師架子——雖然自己也沒認真和他學什麼東西就是了。
“我,我……師父,你能不能就當剛剛的話沒聽見啊!”
莫悲許久沒聽見謝天盈的回答,慌了神。他也不覺著謝天盈把自己當爐鼎,這怎麼可能呢!
師父怕不是給自己這句瞎話氣死了,正琢磨著要把自己扔進院子裏的那片湖裏冷靜一下吧。
“哎,你站起來。”
莫悲聽見謝天盈在自己頭頂歎了口氣,也不敢不聽對方的話,跟著站了起來,垂著腦袋問:“師父,你是要把我趕出去嗎?”
“我聽霜庭說,你這幾日受了不少委屈。”
“還好,還好,主要是我太不爭氣了,又懶又不會打架,誰也打不過,所以才會……”
“你聽我說,莫悲。”
謝天盈拍了拍小徒弟的身側,示意他挺起胸膛,站直起來:“我謝天盈的徒弟,哪怕是一個廢物,都不應該被人欺負。”
“……”
“……”
“……師父……”莫悲委委屈屈。
“不是,為師的意思不是說,你是廢物。”
你已經說了!雖然是實話,可聽著還是好紮心啊!
莫悲鼓著臉,不高興地站在原地。謝天盈看小徒弟因為這點事就氣鼓鼓地不行,把接下來的話吃進了肚子裏。
自己剛剛雖然是半開玩笑,可也說的沒錯。按理來說,自己的徒弟,哪怕是個連話都不會說,路也不能走的傻子,都不應該這麼被人欺負。
可這些天來,除了那幾個知道莫悲身份的人,還有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給莫悲臉色看。這其中的緣由紛雜繁多,最重要的便是,莫悲入門幾個月了,還是個凡人,為從自己手裏接過任何的傳承。
有些心思活絡的人看了,不免回有些猜測。
想想也是可笑,這幾個心思最為活絡的同門弟子,偏偏在修行之路上舉步維艱,隻能看著其他同門的臉色過日子。
“師父。他們看不起我,欺負我,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天賦太差了,太沒有用了,所以才……”
不,莫悲的天賦極佳。心性柔軟純粹,未必不能在修行之路上沒什麼建樹。
唯一的問題便是,大長老救回莫悲,便隻當他是一個爐鼎。而區區一個爐鼎天賦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大長老還叮囑過謝天盈,說莫悲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徒弟,那也隻是行個方便,師門那些功法傳承,可千萬別傳給了莫悲。
大長老對謝天盈有救命之恩,莫悲的一條命也是對方救回來的。這門派裏的功法秘籍,也不是謝天盈辛辛苦苦收集整理來的,他不想用旁人的東西,去做自己的善行。
“你跟我來。”
莫悲點點頭,跟著謝天盈出了門,走進了洞府的深處。
謝天盈的洞府是依著那片湖水而建,飛簷畫棟,秀麗別致,姑蘇的幾座名園都沒此處精致。莫悲樂意往這裏去,也是因為師父的住處比他的小木屋好不知道多少倍,光是看著,就心情愉悅。
可越往深處走,這庭院就越蕭條冷清,先是沒了奇絕精巧的湖石,漸漸的,小院兒也被他們甩在了身後,一路上隻有沒過小腿的淒淒荒草陪伴著他們,抬起頭,連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害怕嗎?”
謝天盈問自己的小徒弟。
莫悲搖了搖頭:“有師父在,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快跑了兩步,緊緊貼上了謝天盈的步伐。莫悲膽子不小,從小時候開始就敢半夜翻牆出去捉螢火蟲,如今隻是一條荒草路,又怕什麼?
可在這霧蒙蒙的空氣裏,黏濁的不安緊緊貼著他的肌膚,讓莫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氣,心髒依舊“砰砰砰”跳得很快,似乎眼前不是一片空氣,而是一隻餓了幾天,眼睛發綠的大老虎。
慢慢的,他的步子也越邁越艱難。每向前走一步,莫悲的心髒就重重跳一下,全身的肌肉緊繃著,想把他整個人拉回去。僅僅是走了幾裏地,莫悲就渾身汗透了。
“師父,師父,等等我。”
謝天盈應了一聲,朝前走了兩步,停下來,等著小徒弟。等小徒弟跟上來,他又走了兩步,再停了下來。
莫悲越走越是艱難,在這裏,邁一步比在外麵跑幾裏地還要難受,更何況越往裏走,這天色越灰暗,蒙蒙的霧氣縈繞著他,讓他油然生出種不明不白的恐懼。
“師父……”
“繼續。”
謝天盈現在十米遠的地方,定定地看著他:“師父在這裏等你,隻是幾步路。”
隻是幾步路,謝天盈說得輕巧,可莫悲咬著牙根,彎著腰,撐著自己的膝蓋磨磨蹭蹭了許久,才走了兩三步。黃豆粒大的汗水順著臉頰落在荒草地裏,沒有一點兒聲響。
莫悲抬起頭,他知道謝天盈一定從自己眼裏看見了哀求,可對方還是現在哪裏,等著自己跟過去。
師父從來沒有強求自己做過什麼事,這是第一件師父讓他做的事。
莫悲默默地想著,他的齒間已經滲出了一點兒血腥味兒,可他還是挪著腿,上前走了一步。
一定要做到。
這短短十來米,莫悲足足從天亮走到夜色落下。當他邁開最後一步,走到謝天盈身邊時,差點腳一軟,跪了下去。
一陣清涼的夜風把莫悲從疲憊中拉了回來。
風?哪來兒的風?這片荒草地裏壓根兒就沒有風。
莫悲抬起頭來,落在他眼底的,不是那片死寂的荒草地,而是一片空蕩蕩的沙土地,上麵立著一座孤零零的墳。
這下莫悲是真的腳一軟,站不不住了。
“師父!”莫悲帶著哭腔說:“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說話了!你什麼時候把我的墳都挖好了。”
謝天盈把小徒弟拎起站好,走上前,對著這片墳說:“師叔,我來看你了。”
原來不是自己的墳?莫悲把心放回了肚子裏,他跺跺腳,發覺到了換了地方之後,那種可怕的壓迫感又消失了,便走上前對著墳,也喊了一句:“師叔好。”
謝天盈看了他一眼。
“額,不對,師父的師叔,我應該喊……”
“沒事,你這麼喊也行。”謝天盈似笑非笑地調戲了小徒弟一句:“什麼時候當師父的人,就能跟著一起喊師叔了。”
“我看你是找師娘打。”莫悲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