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終於生氣,忍不住站起身來說:“要你管,我死了管你什麼事?”穿孝衣的姑娘生氣的推了他一把,回頭繼續蹲路上不理睬他。
這時候蘇小陌下車過來對孝衣姑娘說:“不好意思,他不太會說話,脾氣一向火爆,讓你生氣了,我們隻是擔心你晚上在這裏被車撞到,並沒有什麼惡意的,而且你生了這麼多盆火,最近天氣很幹燥,恐怕到時候會失火,所以還是滅了吧。”
“滅了?不可以!這是用來為我姥姥續命的火,絕對不能滅!”
這姑娘話說的挺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在這裏真的透著一絲詭異。蘇小陌問她:“你姥姥怎麼了?為什麼要在這裏搭火盆,換個地方不行嗎,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從對方角度出發,為對方著想總是更能讓人接受。姑娘果然鬆了態度,說:“你放心吧,這些火盆是不會影響路人的,隻不過被你男人稍微有些法力的看到罷了,一般人是看不到的,都可以暢通無阻,不信你看!”
正說著,一輛車就已經過去了,直接從火盆上燃燒著的大火中過去,一切如同幻境一樣,那輛車平安的駛過去,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孝衣姑娘便繼續蹲下來燒她的火盆,蘇小陌對此挺吃驚,低低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孝衣姑娘說:“今天是我姥姥去世的第七天,我要在這裏等她回魂,給她續命。”
易子旭卻問她:“續命需要折別人的壽命,請問你拿誰的命來續?”
孝衣姑娘平靜的說:“用我的命。反正我也不打算活那麼久,我要拿自己的命分一半給外祖母。”
火焰照著她的麵容,異常的平靜,還帶了一些溫暖。
蘇小陌蹲下身子來,問:“人都難免一死,何必如此執著?你的心意我想你外祖母早就領了,你何必用自己的命去換你外祖母的命?”
女孩扭過頭來看著蘇小陌,說:“你一定沒有過死去的親人吧?”
蘇小陌也陷入了沉思,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是如何艱辛度日的,那種想象可能遠遠超乎她的想象,但為什麼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看了一眼易子旭,發現易子旭也在看她,還握緊了她的手,眼裏有著她讀不懂的目光,她隨聲應和對孝衣姑娘說:“的確也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尤其是在那樣一個缺衣少食,依靠工分掙口糧的時代,家中沒有男勞力就等於挨餓的年代裏,病痛、饑餓、寒冷、孤獨,任何一項都可以動搖一個人的信念時,太難了。”#@$&
“但她度過了。這樣的苦熬也有可能是在母親長到十五歲之後外祖母終於大病一場的原因之一:挺了那麼久,老天終於等不及讓她休息一段時間了。”
一個女人總是要比男人更勇敢,更堅定,更執著,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是水做的女人,古文裏用“磐石無轉移”來形容男子對愛情的忠貞,但磐石是會隨時間的流逝被風化飄散的,但女人,總是為了愛而生,又為了愛而等,為了愛而死,愛是貫穿一個女人一生的,在她的骨髓裏,在她的血液裏,在她的笑容裏,在她的生命裏,長久的動容,又不可動搖。就是即使你不在了,我,也要替你將一切打理好,死特別容易,活,一個人的活,需要的不隻是勇氣。
孝衣姑娘的舅舅去世很早,說來外祖母一生多半很不幸,命運對她有些刻薄,讓她年老之時又曆喪子之痛,孝衣姑娘尤其記得舅舅去世的那個下午,孝衣姑娘在自己家陪伴外祖母,不讓她知道真相,那一個下午外祖母覺得心慌,在院子裏走來走去還是覺得憋悶,十分難熬,外祖母似乎有預感但什麼也沒說,是夜孝衣姑娘陪伴姥姥躺下,就隱約看到了已經去世的舅舅在窗外看著她,當時孝衣姑娘尚年幼,自己也分外膽小,那時就嚇的六神無主,又不能和外祖母提起,隻得跑去告訴父母自己所見。至今孝衣姑娘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真見,兒尋母,應該是人之常情,無論生死,緣必不會斷的。
孔子說人活著的事情都弄不明白,就別去想鬼神了,這對於沒有亡親的人來說是對的,但對於有亡親的人來說,可能終身都難以接受。世間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不死,你們相愛相殺知道對方活著可以愛可以恨,但死了,所有的愛恨都化為了悔憾,正是永遠無法再愛再恨的遺憾撕扯著每一個活著的人,如何安放這樣的情結,隻能看各自心念。自孝衣姑娘的舅舅去世之後,家人無不悲痛,每個人都憔悴了太多,從前極愛美麗的母親在舅舅去世之後一瞬間老去十年,外祖母同樣忍受了極大的打擊,但她畢竟經曆過太多算是勉強撐住了自己,可孝衣姑娘忘不了她對著老天悲痛欲絕的呐喊的那一幕:“老天爺啊,為什麼要帶走我的兒子?!你怎麼不帶走我啊!”年邁的她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捶胸頓足難以掩飾自己徹骨的悲痛,那是孝衣姑娘唯一一次見她如此激動,卻是因為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