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半天,臉上先是熱烘烘的,到後來就冷起來,冰涼,眼淚快結成渣子,雪地裏散發著絲絲的冷氣。手上都快凍僵了,單冬青打了一個寒噤,秦簡在旁邊輕聲說:
“冷嗎?烤烤火就不冷了。”
單冬青跟凍僵了一樣,說什麼都沒反應,隻是肩膀偶爾還顫抖一下,還在哭。秦簡歎口氣,把她半拖半抱到篝火前,也沒遭遇到任何反抗。衣袖裏灌了雪,濕嗒嗒的,單冬青的手凍得跟蘿卜一樣,秦簡拉著她的手湊到火堆跟前去,她瑟縮了一下,又不動了。
秦簡往火裏加了點柴,話音不緊不慢,似乎並不關心單冬青有沒有聽到。他知道她還清醒著。
“你看,暖和了吧?火是一樣再尋常不過的東西了,能傷人,也能溫暖人,你爸爸出事,隻是意外,而你以後還要好好地過幾十年,一個人住,你能永遠不進廚房,永遠不吹生日蠟燭,不看別人打火點煙嗎?”
“我不會一個人。”單冬青忽然開口,“我不會一個人的。”
秦簡凝視了她半天,不置可否。
“不管你準備和誰在一起,我告訴你,冬青,不要嚐試依賴任何人,沒有誰是完全可靠的。”
“是,就比如像你。”
秦簡沉默下來。單冬青沒有看他,她在看著遠處綿延出去的蒼蒼的山。餘光裏熊熊的篝火在燃燒,她仍是緊張,視線一直在回避,不敢正麵看,一看就手腳發涼往事回放。她被強迫坐在這裏,忍受著自己無休止的緊張,一直到最後神經都變得麻木。
背後暖烘烘的,單冬青自己轉過來,麵朝著篝火,以前的場景全都在腦子裏回現。
這火太灼熱,像烈日的光一樣,把一切都燒著。
她很痛苦。
秦簡一直在旁邊看著她。
在地鐵事故之後他在單冬青樓下想了一夜,他知道她的心裏受過傷,並且因為他又受了一次。單冬青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勇氣。他應該從此放手,不管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她,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可是他想把她的勇氣還給她,那些耗費在他身上的,本應該支持她積極生活的勇氣都送還給她。
兩個人一直靜靜地坐著,沒有說話。天邊零星幾顆星星,嫋嫋的煙一直飄到天上去,空氣中散發著一種鬆木燃燒的微香。
秦簡說:
“你看,這火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不管是火,還是人,還是感情,都沒什麼可怕的,隻因為受過一次傷害就從此避如蛇蠍,躲進自己的殼裏再也不出來——冬青,這不是你,真正的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單冬青側著臉看了他一眼,她的眼裏晶瑩,不是眼淚,被火苗映的。剛才那種惶惶然不知所措的驚慌狀也消失了一些。她的臉有些紅,是被火烤的,側過來的那一麵投射著陰影。她安靜地似乎連呼吸都止住了。
秦簡也差點屏息,他說:
“冬青,你……”卻又頓住,不知道說什麼,伸手在單冬青臉上碰了碰,“你臉很燙……”
單冬青還低著頭,秦簡的手沒有挪開,不僅手沒有挪開,他人也湊到單冬青麵前去,情不自禁想要吻她。火苗在側首跳躍,映入眼中有小小人影,鬆香飄溢。
突然旁邊轟隆一聲悶響。秦簡就僵住。
火快要燃盡了,火堆轟然倒塌,一塌下來所有的燃木都塌,火星嘩的一下四散而起,鋪天蓋地都是,還有好多落在了衣服上,滿天都是點點星火,濃煙的味道在空氣裏傳播,燒紅的木頭在雪裏發出嘶嘶的響聲。
就好像曾經在屋外看到的煤氣爆炸的情景。
單冬青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原來漸漸消失的緊張反而加劇。她的臉慘白,有痛苦,有痛恨,突然間就起身往回跑,秦簡著急去拉她,單冬青回身狠狠摑了他一個耳光。
然後她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秦簡還一個人留在原地,完全沒有預料到單冬青剛才那出其不意的一巴掌。傷感情,又傷麵子,他臉色變了又變,卻什麼也沒有說,最後自己也慢慢回去了。
賓館的人來清理篝火,於嘉嘉也一起出來,在外麵見到秦簡。也借著燈光看到他臉上依稀的痕跡。秦簡臉色凝重,並沒有注意到別人。於嘉嘉卻先叫住他,躊躇了一下,說:
“總監,單律師這個……就是人們說的場景恐懼症嗎?聽說這種心理疾病很難治愈,要不要我介紹一位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