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後的人會怎麼評論這個朝代呢?會怎樣評論今日我們所做的事呢?還是無人會記得這些真實存在的鮮活麵容?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我知道每個朝代都必要曆經興衰,就像一個人一樣必然自有命數,那這個朝代的命數又是什麼呢?它到底為何會在曆史長河裏銷聲匿跡?就像風過沙洲,一片沙塵揚起落下,掩埋無聲。
玉門關外,廝殺聲漸歇。
嘉峪關外,白獅伏在他腳邊,他仍然輕搖折扇淡笑飲茶,營帳內的其他人身上的戰甲破敗不堪,一個個力鈞千斤的手在此時都顫抖不已,他平靜地抬頭掃視這些人,而他越平靜,被他注視得人卻更膽顫。
他問:“折損了多少兵馬?”
將領跪地向他稟報:“回稟太子殿下,此次玉門關大敗,進軍的二十萬人馬,還剩……八千……”
他笑:“八千?很好啊,我方二十萬大軍,被截斷了糧草,苦行至玉門關,與他十五萬精兵作戰於鳴沙山,還剩八千而歸,各位將軍,我得謝謝你們啊。”
無人理解他的意思,無人敢確定他是責還是獎。他話鋒一轉:“衛老將軍,你的廣陽劍呢?”
下麵跪著的老將低頭,額爆青筋:“與林古越那廝小兒對戰時……丟了……”
他道:“哦,那可是一把寶劍啊。將軍作戰怎能無兵器可使?來人,將我的青鋒劍拿給衛老將軍!青鋒劍雖比不上廣陽劍,卻也算得上一把利器,將軍你暫且將就用它來殺敵吧。”
老將軍拜倒,老淚縱橫:“殿下,不可啊。臣等隨殿下率五十萬大軍攻打南珂,卻慘敗至此,倉皇逃命歸來,已無顏麵存活於世,還怎麼能夠受得殿下的寬慰,老臣是敗軍之將,豈能沾汙殿下的寶劍?”
他起身,扶起老將軍,將寶劍親手送到他手裏:“荀麒年紀尚輕,卻也懂得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一道理。這次慘敗,罪全在我,是我大意輕敵,讓敵軍斷了我們糧草,是我領兵無方,讓軍心渙散,我還不能做到及時增兵派糧,這都是我一人之過。諸位有勇有謀為我北梁浴血沙場,都是有大功之人,不應如此自責低迷。此次南征還要繼續下去,諸位將軍不要因這眼前的落敗而氣妥,我們現下要做的便是整頓軍心,重新備戰。我北梁的大英雄們還雄踞在此,隻待攻破玉門關,奪下嘉峪關,踏平長安城,完成一統大業!”
他說得慷慨激昂,完全不像戰敗之人,反而像戰勝的那一方。
眾人被他鼓舞,重新拿起兵器挺立。參軍問:“可是,殿下,現在糧草未至,又僅剩博襄城裏的五萬多兵馬,我們將如何作戰啊?”
他答:“糧草不日便會運到,這批糧草足夠我們與南珂交戰半年,由烏木,突厥,西涼三國增派,這三國已與我北梁成聯合之勢,不但派糧還會給我們十五萬援軍,父皇也已增派十萬援軍趕來,也就是說我們還有進三十萬雄師,更有四國包圍之攻勢。諸位清楚了嗎?玉門關之敗並不算什麼,還給我長了見識和教訓,真正的南征這才剛剛開始呢。”
鳴沙山的決戰結束了,南珂大獲全勝。我在軍營前等古越班師,他下了馬跑到我麵前,我說:“恭喜大將軍得勝歸來。”古越將敵軍的帥旗披到我身上,說道:“我們贏了!”
營地裏呼聲一片接一片,四處都是喜悅的麵容,他們飲酒賀勝歡呼狂奔,一場大戰之後,他們還是活人。
戰場上的傷兵也一個一個地撤了回來,在傷兵營裏,約翰還在重複他這百日來的工作,終於為最後一個傷兵包紮好,他突然抬頭,眼窩深陷,這些天他有多勞累我知道,他仰頭大叫一聲,像是外麵的歡呼,又像是戰場上戰馬的嘶鳴,跑出去搶了一壇酒,仰頭猛灌,喝完之後扔了酒壇,在黃沙坡上一路狂奔,尖叫。
很久之後我才找到他,他躺在廣闊無垠的黃沙地上,金黃的頭發,白色被暗紅覆蓋的白大褂,呈大字型,一動不動,睜大藍色的眼睛望藍色的天。
我走到他旁邊,他說:“把我埋在這裏吧。”
我不理他,拽他起來,扶醉醺醺的他往軍營走。
然後,在路上,我們被人偷襲,迷暈。
等我有了直覺,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雙手被反綁著,眼睛被布蒙著,喊約翰卻沒人答應。聽到開門聲,我問是誰,那人沒回答我,來為我鬆綁。我要自己保持冷靜,這種處境越是慌張越是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