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了畫筆,拿起另一隻狼毫,不急不緩的沾墨。雪白的毫尖在瓷碟中點染出一圈圈淺淺的漣漪,仿佛是新荷初開。她許久方才說道,“軟弱的靈魂才會被花所惑。這原本也是佛祖對人們的試煉吧。想必極樂之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抵達的。彼岸之花受佛祖之托,試煉出人心的軟弱,公正的鑒別著人心的善惡。反而受到世間的唾罵,該是如何的不幸啊。”
呃……巧言擅辯啊!
我隻有訕訕道,“真是別具匠心的見解啊。”
“我說的不過是一己之見罷了。二小姐不要見笑。”她抬起手腕,提筆落款。“不過,我鍾愛此花,卻另有原因。”
“哦,為什麼?”
她抬頭對著我輕輕一笑。隻覺得一瞬間如蓮瓣落水,梨花傷殘,滿月離噬,讓人心中一痛的悲傷……而隻這一瞬,那笑靨間梨渦點染,眼波流轉。分明又是婉轉嫵媚……
她提筆行雲流水般寫下,口中如梵唱般念道,“彼岸花,花一千年,葉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我不覺間有些愕然。默默然覺得十分的悲戚,不知要說什麼。
“花葉雙生,卻終其一生不能相見。愛如何,戀如何。而明知不能相見,卻依舊有愛著彼此的勇氣。此情隻出於心意,無關前因,不計後果。如此執著的感情,另我十分的向往。”即使是說這番話,她的語氣依舊是風過竹林,未有留意,不見分毫的感情,隻是淡淡的敘述。
“情不為因果,雖然值得向往。但是,倘若無緣也是枉然。你不會覺得這樣的執著是愚笨嗎?”我有些沒有底氣的反駁。
“即使是如此,那也要……試一試啊。”
是啊,即使是真的無緣,那也要拚死一試啊!否則,我又為什麼要隨月姬來到這個時代。正是因為我不甘心這樣殊途的命運,不甘心啊!所以,我才要努力的改變我前世的命運,隻為換與他今生的相逢,與他今生的相守!
她最後將落款題名。我詫異的發現,她的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寫著“墨姬”。
“墨姬?”我脫口而出。
“是啊。”她喃喃念道,“墨姬。”玩味許久,仿佛極為喜愛。“這是太子賜給我的小字。他知道我喜歡書畫,所以特地選了這個名字給我。”
那一瞬,我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與她淡然空靈之態全然不同的光華。那是一種欣然而略帶歡喜的光芒。這種會出現在任何一個尋常女子臉上的笑容,在她臉上是那樣的光彩奪目,映的她素日平和的眸子裏竟是流光溢彩的光華!
難道……她喜歡的人是東宮太子李承乾?
所以,她才會對那些將入東宮殿為側妃的女子心懷嫉妒,所以才會要想盡辦法,不惜將靈魂出賣給妖魅也要將愛人留在自己身邊?
正想著,一個小宮女走了上來,對著我們行一行禮。
對著珞璃道,“璃姑娘,這件東西是太子要奴婢送過來給姑娘的。說是姑娘今日走的急了,落在了房裏的妝台上。怕姑娘急著戴,特地要奴婢送來。還說……”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盡力克製我的表情,幾乎就要跳上去搶了。那是月姬的勾玉啊!果然被我落在了東宮!居然還是珞璃房裏。
“我知道了。去把太子慣用的房間收拾出來。”珞璃淡然道。
啊……原來是太子殿下今晚要來過夜啊。
“這不是我的首飾。先擱到畫房裏去。”珞璃又吩咐了一聲。
畫房……嗯,她遣人為我拿紙硯的房間。轉角第一間就是!
“珞璃小姐……”我氣若遊絲般說道。
“小姐,你怎麼了?”那個宮女一看到我要暈倒狀,立刻扶住了我。
我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對著珞璃疑惑的臉說道,“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覺得胸口悶,頭暈……不舒服。”
“可能是坐太久了。都怪我,不該一開始就這麼教你的。”她一臉自責。
“我頭疼啊……”我神神叨叨。
“這……我先派人通知房公子,再去請個大夫來……”她忙忙的就要去叫人。
“不用!”
她再次疑惑的看著我,我趕快又恢複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說完,我立刻閉上眼睛,裝暈倒。
“璃姑娘,太子即刻就到,房公子若是此刻過來,怕是不妥……”扶著我的宮女把我當成了徹底暈倒毫無意識的病人,也顧不得掩飾,出口提醒。
“這……”珞璃略一沉吟,說道,“可是我也不能把房二小姐這樣送回去啊,這裏都是女眷,也不能請外麵的馬車……朧翠,你先扶二小姐去客房休息,。晚些時候你將我寫的信送到房公子府上。”
“可是……璃姑娘,這,這……”她似乎還在猶豫不絕。
我聽到珞璃話語反常的堅決,“房公子看了我的信自然不會冒昧趕過來。而二小姐的事,我會對殿下說。二小姐不過是個不相幹的女子,想必殿下也不會介意。”
“是。”朧翠點頭答應,扶著我離開。
我被安排在一個極為偏遠的房間,應該是為了不讓我打擾到太子殿下的興致……是啊,我來找他的寵姬學畫,現在卻還賴在這裏不走。要是還打擾了他出宮夜會美人的雅興,這就嚴重了。珞璃小姐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啊!
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夜色一點一點的籠罩上來,月光淒迷的似綻放在午夜的優曇花。淺淺的光華,迷離的光華,似乎還籠著一層層淡淡的輕霧。
時候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