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一道聖旨,讓開封府的人又喜又憂。
聽說因為奉靈園的誤會,九公主大為歉疚,跟太後麵前軟磨硬泡,非要補嚐對展昭的歉意。太後磨不過她,最終跟皇上開了口,結果皇上納德妃諫言,體恤展昭的不便,恩準他請假一年,先行求醫。
可展昭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就算是十年,這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沒有人能醫的了自己的啞症。
除了他。
開封府眾人是不知內情的,但也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同一個人。一夥人聽完了聖旨先是相覷,而後連句話都不必說就直接拽著展昭去找葉昊天。畢竟自家門裏就住著個世間少有的神人,還用的著天涯海角的四處求醫?
多日未見,葉昊天的氣色已大好,不再一定要臥床靜養,眾人進院之時,他正心血來潮的彎腰修剪窗下殘敗的茉莉與沾滿露水的蘭草。
包拯親自說明來意,廂院堂屋裏人滿為患卻一下子陷入意外的沉寂。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這個端起架子連皇上都得禮讓三分的人身上,生怕他一個‘不’字就絕了念想。
而他的目光也從沒有這般明目張膽,眾目睽睽之下久久的駐足在展昭身上。那番審視依舊是要看穿人心一般,深邃,卻一改平日的犀利敖傑與目空一切,仿佛隻是一種罕見的追問,但看得出極為惆悵,以至於連眾人都有些詫異。狂慢如他,怎會如此猶猶豫豫?
“....葉先生意下如何?”見其久久不答,盧方終於忍不住代包拯上前環手作揖,追問一句。
葉昊天目光一垂果不其然言道:“此次葉某自找的事非已經夠多了,開封府的事兒實在惹不起。”
眾人有些措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想起當初四鼠請他出山原本說好隻為包拯一人看診,誰知鬧進了宮,不但被逼著去救太後,更出手挽救了天下不知多少人命。這般看來,陷空島的信譽在這神醫麵前怕是早就一錢不值了呢!
包拯見他推脫也是頗為憂心,一品大員居然不惜屈尊降貴的親自揖禮懇求道:“先生大義,懸壺濟世救人於水火,是無量的功德。展護衛雖與先生素昧平生,但忠直俠義之名江湖遠播,想必先生當是有所聽聞的。如今他曆盡艱辛仍有心報國,還望先生能看在吾等誠摯求醫的份上,仗義出手。”
有心報國?若非這般執念又怎會令他落得如此淒慘,受那麼多磨難?!葉昊天聞言不但沒被打動反而勾起了心火,冷靜如他也居然沒忍住,怨氣騰騰的飄在臉上,狠狠的瞪了一眼這位舍下臉麵替下屬求情的黑臉老人。
“葉某沒有展南俠的義薄雲天,更沒有他兼濟天下的雄心偉誌!一介山野郎中,隻求不再惹禍上身已是萬幸,怎敢妄想讓官家支了人情?”他說的忿忿不平,臉色難看的拂袖轉身背對眾人又補一句,“如今太後痊愈,已準葉某離京,若是大人也肯高抬貴手,葉某明日就告辭了!”
這般不留情麵的斷然拒絕明顯超乎眾人預料,一時間四鼠包拯與公孫策都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再開這個口。隻有展昭,依然寧靜如水,一點兒也沒有生生看著希望絕塵的驚訝或悲哀。因為葉昊天轉身時那一反常態的不冷靜他近在咫尺看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明白了這男人的一番難為。
原來他是在怨我——
怨我好不容易沉冤昭雪,為何還不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死裏逃生,為何還要執迷不悟領下官複原職的一紙聖諭,緋衣加身再去闖那世間險惡,沉浮於官場爾虞我詐的風口浪尖。
如此想來,奪走自己的言語的確是迫不得已,否則他來中原的這番苦心必會平添更多險惡變數。而他定然也料到了自己眼下的執拗任性,所以那啞藥也算是種武器,是他期盼自己回心轉意的最後籌碼。
他隻是想放我自由,無憂無慮的過自己的日子,遠離奸佞的廟堂鷹犬,不再違心無奈的受製於人,也不要背負這麼沉重殘酷的命運。
僅此而已。
一行清秀字跡落墨,廳堂裏鴉雀無聲。
抬眼一瞄展昭墨跡未幹的‘不疑、不問、不求’,那不通人情的神醫當即就眉頭微蹙闔上了眼瞼,良久,側麵望著那貓的一臉誠懇突然開口:“你定是葉某前世的冤家!”
眾人一聽他口氣有緩,不禁欣喜。一想也對,這家夥連給太後看病都敢約法三章,自當隻能順著他的規矩才能成事。如今展昭主動提出退讓條件,算是投了他的脾氣,在場的連那心眼兒奇多的公孫策都不禁暗暗佩服起展昭閱人的精準細致。
最後,葉昊天滿臉稀罕的無奈,輕輕擺首長出口氣道:“也好,反正葉某明日動身,你想來就跟著吧!”
斜陽正濃之時,夜市景深。一日閑晃的兩人心情大好,意猶未盡,遂登台遠瞭。
早上勉為其難的應下差事,這個平時除了進宮就再沒怎麼踏出過開封府大門的神醫好像覺得吃了虧,突然心血來潮要在明日離京前逛逛天朝帝都。王朝怕他人生地不熟便好意主動提出陪行,誰知葉昊天手指一抬,隻點不再著那大紅官服的展昭,壞心眼兒的謂曰‘不與食俸者行’,讓人聽了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