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天道昭雪(1 / 3)

禁軍來提人的時候,開封府就跟死了人一樣哀戚肅惋。若不是陷空島全窩上陣,連拖帶拽,那白耗子差點兒要衝去把大內金頂給掀了!

展昭不怕死,更何況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即便如是,領教過天命的苛刻難為卻著實令他無奈至極,跨出府門的一瞬間便也有了此去不歸的覺悟。

那條進宮的路已經不知走過多少遍,即便時隔六載,一切都紋絲不動,風塵莫改甚至有種時空交疊的錯覺。但他終是自嘲一笑,想不到唯一改變的竟是自己,那一身侍衛官服變成了囚服,而寸步不離的巨厥寶劍也換成了枷鎖。僅此而已。

前路吉凶莫卜,毋庸置疑是場考驗。而人在這般絕境中飄搖的久了,心也就自然而然慢慢僵死了去。

如果沒有他那日清晨的一句承諾,大概也就認命了吧?他想。

誰知就那淡淡一語,經他之口,不知怎麼竟有了如此強悍的生力,硬是喚起了心底那份沉淪湮滅的希望,以至於自己至今依然妄想著還能有朝一日沉冤得雪。

展昭邊走邊暗暗歎氣。

想來實在是汗顏,長久以來自己一再漠視錯怪那男人用心良苦的加護,結果竟非要弄成這般田地才肯信了他麼?

延綿的道路就像沒有盡頭的迷宮,展昭跟著內侍一路盲目前行,良久,才明白自己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太後的寢宮。他眉頭微蹙心裏納悶,審問不去禦書房或垂拱殿,來這兒何故?

轉進雕花漆門,就見到太後倚靠在廳堂的紅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皇上於旁正襟危坐,周圍侍立幾位妃嬪和稀稀落落的宮人,還有一個顯得有些驚慌的幼女,當是哪位公主,但展昭卻已經記認不出容貌來。

這是回朝之後的首次麵君,誰成想居然還附帶這麼一幫皇親貴戚,不知到底演的哪出。展昭自己心裏嘟囔,卻沒敢怠慢,嚴謹的行那君臣之禮,而後安靜的跪在地上。

太後畢竟上了年紀,六年未見的人若非碰麵還真的不太記得姓甚名誰。然而眼下展昭一閃進殿裏,她才將印象裏那個模糊的紅衣侍衛與這一連串的人事物聯係起來,不禁心裏有些驚訝。

原來是他呀…

久居深宮,即便是大內侍衛,能進後宮與太後妃嬪見麵的機會也不算多,所以留下印象的更是罕有。但展昭那張臉孔稀世罕見的俊朗,於男人而言的確過於出類拔萃,所以這老太太不但記得見過,而且還頗有好感。因為她多少記得這個侍衛其實氣質不俗,舉手投足總是泛著溫文爾雅的風度,實為武官中所少見。

而作為禦前侍衛,展昭與趙禎抬頭不見低頭見,實是極為熟識的,所以這一國之君親曆耳聞久了,對他的人品所為可以稱得上相當了解。也正因為如此,平心而論,趙禎幾乎從未信過這個舍了江湖快意報效國家的一代南俠真會投敵,甚至還對他能夠生還歸宋頗感欣慰。

然而無奈金殿社稷不比江湖義氣,朝裏朝外對他議論紛紛,太師說的有板有眼,開封府又拿不出個像樣的證據替他脫罪,若是稀裏糊塗就放了,莫說無法服眾,以後真要再有以此為榜樣讓朕法外開恩的,不僅難辦而且危險。

所以朕欲取故予將之交由大理寺審押,其實也無非是想讓他避避風頭,空穴無影之事,過個把月相安無事也算好歹有個放人的借口。趙禎想到這兒蹙蹙眉頭,不禁一晃而過被白玉堂從床上揪起來質問的情景。哼,結果朕就是有些大意了那隻要替禦貓兩肋插刀的乍毛老鼠,一片好心反倒差點兒成了驢肝肺……

餘光所及,一旁就是等著過把為民洗冤癮頭的自家老太,以及周遭一幹大眼兒瞪小眼兒的老婆孩子。趙禎心裏歎,連連暗叫失算。唉,這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明明不是什麼大事,竟然還能陰錯陽差的驚動到泰清宮裏來!不過也好,既是太後找到證據要還他清白,想來朝裏朝外多半也就該知趣的閉嘴,雖說早先聽聞的確有些意外,但也覺得順水推舟了結此事實屬求之不得,省了以後更加麻煩!

戲還是要作一下的,他想,而且朕的確也很久沒見這隻禦貓了。

“展昭,聽說你在契丹失了言語,可是事實?”趙禎肅顏開問。

來人聽了點點頭,一臉榮辱不驚的淡定,眼眸坦蕩。

“你可知罪麼?”他複問,口氣極為隨意,不帶怒慍。

展昭聽了安靜的搖搖頭,並非不知,而是不認。

趙禎眯起眼睛審視,故弄玄虛的拖了許久,卻沒從展昭臉上看出半點兒慌亂的神色,還是那般心湖寧靜,的確不似做了虧心事。這九五至尊嘴角不明顯的輕提一分,抬手將身旁一封奏折丟到展昭麵前。

“大理寺審問後呈給朕的折子,你不想看看安的什麼罪名?”

目光一落,冷笑就泛了上來。還能是什麼,無非是那該千刀萬剮,誅滅九族的罪過。

見他不答,趙禎反而笑了,因為他原本就不記得這個不苟言笑的禦前侍衛在自己麵前有過什麼大悲大喜。而六年了,他果然還是絲毫未變,跟他那上司一樣刻板固執,本性難移。而這般置生死於度外的倔強本就是天生的劍風傲骨,非要奪了他的忠義之名冠個叛國之罪,實在是牽強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