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精神,絕對沒有張揚過的賒粥義舉在第三日還是傳到了遼王的耳朵裏。
那一天堯音帶兵回朝。淺水寺前成千上萬等著領粥食的饑民擋了進城的路,有將領急躁掀翻了粥鍋,引發了民憤,迅速演變成小規模的衝突,有人受傷,但還好沒有人命。
說謊是種天賦,可惜天璽並不擅長。直到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站在金殿上,她都極希望自己能得些許大皇兄的真傳。但是她顯然沒有,所以隻好從實招了。
整個金殿對於這種曠世奇聞般的胡鬧保持著相當持久的沉默。一國之主開天辟地第一次有想要當眾撓頭的衝動。還好天璽隨後的解釋冠冕堂皇,終博君顏一笑,也弄得滿堂朝臣無話可說。
但最為不滿的是剛剛回朝的二皇子耶律堯音。
因為天璽的這一驚人之舉,所有的注意都被吸引到那前無古人的悲憫善行上去了,加之眾所周知他並沒有在對西夏的戰事中討得多少便宜,使領兵請纓時的壯誌雄心幾乎沒有半點兒兌現,自然也休想借機建立多少功績聲望。
那個被劫走的窩囊廢還了朝還是太子,憑什麼我辛辛苦苦屯兵千裏風沙無數回來卻連一絲封賞慰藉的話都沒有?!?他一直耿耿於懷,加上嶽父西南王的挑唆,恨意日漸明顯,甚至連看到耶律元洪都會牙根癢癢。早晚我會讓天下人知道,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無能之輩根本就不配坐這太子之位,更不配號令天下成為我契丹的君王!
但不管怎麼說,救人無數的計劃算是順利闖關,然而沒過多久壞事也是接踵而至。
可能是因為替饑民趕著搭建過冬的草舍連日的操勞下來,展昭的舊病突然發作,差點兒咳死在城外馬皇廟裏。幸好當日太子就在府中,拋下一切趕去急救總算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將他拖了回來,帶著嚇得麵無血色的天璽匆匆回宮,直守了整整一日,清蟾正央才將他交給禦醫告辭離去。
而當展昭半夜被響動驚醒時,卻發現坐在床邊的是遼王而非禦醫。
“陛下是何時來的——?”他急欲起身下床,卻被耶律彥和製止。
“朕也是剛忙完手頭的事,聽司宮說你舊病複發,就順道過來看看。”恐怕是忙了整日,遼王的眼中布滿輕微的血絲,貌似甚為疲勞,氣色也不如多日前最後一次謁見的時候好看。
禦書房離‘軻頤宮’隔著四道宮門,如何算是順道?展昭還是咳,聞後卻不好意思勞動這一國之君深更半夜的專程跑來:“早先太子替展某診治過,應該已無大礙,就不勞陛下惦念了。”
耶律彥和也不與他多言,麵無表情執起展昭的腕,良久後鬆開便問:“你這咳喘病始於何時?”
“……大概五年前。”
原來是霸州一役後的事嗎?遼王聽了眉頭微皺,琥珀色的眼中透著懷疑的光,心中卻不禁納悶,這中原‘南俠’名灌武林,當時朕派去阻截的軍中有內力如此深厚的將領?
“是誰傷你?”若是真有倒是難得的人才,他想。
展昭聽了猶豫片刻,思量再三還是覺得沒必要隱瞞,便淡淡說道:“陛下所言差矣。展某是被毒侵蝕了心脈,而非中了誰的內力!後來是我自己強行運功調息屢試屢敗,不但沒能打通筋脈,反而使氣血鬱結,久了就更加累及髒腑。”
“毒?”耶律彥和聞後英目圓睜,這時似乎才恍然大悟為何眼前這人會落得那麼一副虛寒羸弱的心肝脾肺,且盡用了諸多方劑均不見大好。原來是必要找到解藥。
“你可知道是何人下毒,用的又是何毒物?”
展昭誠實的搖搖頭,尷尬的苦笑一下:“當時那群守備有人認出展某曾帶人突圍,恐是怕再逃脫,便灌我喝下那藥,卻從未提及是何種毒物。”
對了,當年聚孜穀回來複命的人說無人生還,朕也就沒再過問此事。回宮後耶律彥和背著手獨自站在寢宮窗欞邊仰望厚雲冷月,感到風中夾雜著些微許零散的冰花。已經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