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信德的話句句在理,本以為李元昊會借著歸還太子的機會獅子大開口,誰知竟然真的隻是在一片雜草中發現了他隻身一人。雖然後來又人通報在安豐城附近發現過一小撮西夏兵,料想是押送他回來的,但終歸沒有任何可以構成威脅的動向或部署,此情此景之下反倒是令人起疑。
一番思量之後,遼王終於決定次日啟程返回大同府。來時明明隻用了一日的路程,這趟卻走了將近三日,而整整一路疲勞至極的耶律元洪都沒有醒過來。
抵達西京的首日府衙徹夜燈火,全城最好的郎中們都被揪到這兒來切磨配置傷藥的藥材,大小官員都悉數在外院候旨監工。
內院,天璽安靜的守在耶律元洪的榻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在他夢囈連連的時候給予及時默然的安撫。而當她終於抬頭,卻偶見忙了幾天幾夜沒怎麼合眼的耶律彥和已借著這個機會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小昧起來。她猶豫一下,取了一條絨毯輕輕蓋在這個君王身上,居然沒有吵醒他。
窗外夜色深重,陰著天沒有絲毫月光,而且風高寒冷。天璽小心的來到庭院,迎著陣陣冷風仰望天際,沒有一隻飛鳥,更別提那隻令她向往又迷惑的雪白神鳥。她默默看著院中逐漸凋零的殘花敗柳滿心寒楚,順著台階坐在簷下。
大皇兄吉人天相,雖然曆經磨難但總算是回來了。可是那個白玉堂呢?怎麼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唉,若不是自己那麼不小心泄露了身份,本可以留在北院王叔的營裏詳細查訪他下落的,但是現在可謂一籌莫展。
屋裏發出一陣聲響,天璽立刻轉身進屋查看。原來太子夢醒,迷迷糊糊,遼王正坐在榻邊替他診脈擦汗。
“父皇…兒臣不是在做夢吧?”耶律元洪花了好久才看清眼前這兩個日思夜想的身影,話語哽咽。
“…一切都過去了,有朕在,沒事了。”遼王語氣平靜,天璽則自始至終捂著嘴,拚命的阻止馬上就要奪眶而出的喜悅淚水。
一切都過去了嗎?太好了……耶律元洪長舒口氣,如釋重負。若不是這徹骨的傷痛,我還真的會把這一切當作一場夢。
噩夢……
“不——!!”他突然圓目大睜猛地驚呼,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嚇得天璽不由得後退一步,耶律彥和也頓時擰緊了眉毛,看著眼前的兒子發瘋似的揪住他的龍袍。
“玉堂還在——!父皇!李元昊會殺了他!!他的眼,他的眼——”耶律元洪表情猙獰,驚慌的語無倫次,直到“啪”的一聲脆響,耶律彥和的巴掌落在他的臉上,打散他的夢魘,整間屋子才又突然回歸沉寂!
“堂堂一國太子怎能如此自亂陣腳?有何事與朕慢慢的講!”遼王端坐床邊,一如既往的冷靜甚至是冷酷,但眼中多少流露出些許不解。
耶律元洪嘴唇闔動半天才緩過神來,與這位長久以來一直令自己活得膽戰心驚的父親久久對視,心中卻泛溢從未曾有過的安全感!他突然撲倒在榻上,有生以來第一次伏在父親身旁,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哽咽哭泣,將李元昊挾持白玉堂的經過一五一十的道來!
朕就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的放了太子,原來是為了要朕替他療傷……
耶律彥和麵無表情的聽完兒子九死一生的遭遇,久久不發一語,再抬頭,身邊的天璽已是怵目驚心,蒼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父皇,兒臣知道這實在是難以啟齒,可…可兒臣真的別無選擇!若不答應那西夏逆賊,白玉堂就會被他扒皮抽筋啊,父皇!!”
要堂堂遼國君主,譽滿天下的‘北國鬼刹’去給一個揭竿謀逆的賊子親自治療眼疾,這不但是笑話,甚至可以算的上是侮辱!側立旁觀的天璽呆望著眼前狼狽落魄的皇兄,仿佛感覺才開啟的希望之門又硬生生的在眼前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