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這兒?!還不快滾去撈起來——?!?”
雲姬驚悚絕望的叫嚷,嚇得她又是一激靈,下意識嘟囔了一句“是….我,我去撈,撈上來….”然後居然真的順著亭基攀爬下了池。
‘月息亭’本就建在禦花園的一塊三麵環水的半島上,因無淺灘,水深淺適宜停靠皇上的龍船加之荷花旺盛茂密而深得耶律彥和喜愛。然而這些適合荷花生長的水域並不比一般的灘頭,池底有厚厚一層數尺深的淤泥,極其軟爛。正因如此,那黑檀古箏一入水便深深的陷落了進去,而那個侍女的腳一踏入池裏,也仿佛被吸入一般立刻漩了進去!
但是經過一瞬間的驚駭,她好像又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急忙掙紮著向箏的方向挪去。但是淤泥太厚加上她不諳水性,走不到幾步,剛剛摸到那箏一角,便突的一下滑進水裏,立刻便是沒頂之災。等她好不容易又從水裏冒出頭,立即掉頭掙紮著往岸上爬,仿佛終於意識到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雲姬一看她往回遊,立刻罵道:“死奴才!你敢回來?!要不是你怎麼會壞了那寶物——?!”她邊說邊隨手抓起岸上的石頭,死命的朝水裏丟去,“還不快撈起來?!你這個賤人——”
小侍女滿眼的驚悚,不知是因為對那滅頂的懼怕還是對這女人淫威的恐懼。但她被石頭砸的躲閃不及,也隻得轉過身去,重新拖那遠比她重的多的古箏。眼看著她被陷得越來越深的琴身一步步拖進水去,連喝了幾口泥水後,終於支持不住,腿一軟整個兒人隨即沉入水底,隻剩一個頭頂還露在外麵,濺起的水花和氣泡夾雜著池底翻上來的淤泥,染得周遭的碧葉紅荷汙跡斑斑。
雲姬終於停了叫嚷,瞪著一對碩大的眼睛無望的看著沉入池底的侍女,以及忙著拿木杆和繩索試圖施救的宮人驚慌的手足無措,她好像終於了解一個小小的侍女的生死並不能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那侍女就要一命嗚呼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仿佛瘦燕出籠般從眾人視野中閃過——而真正令眾人目瞪口呆的不是那絕頂矯捷的身手,而是因為出手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出鬧劇的耶律彥和!
隻見他淩波微步,幾下便趕到池中,點荷諾水,一把揪得那個沒頂的侍女破水而出。可誰料那個小侍女極其固執的死死拖住那極沉重的古箏,反倒把耶律彥和拽的一怔,引得岸上眾人一陣驚呼。
緊要關頭,見那侍女目光迷離,耶律彥和大斥一聲:“你還不放手?!?”
也不知她是被這一喝驚醒,還是沉得太久本就無法自持,總之小侍女終於手一鬆便被拖出了水麵,慘痛的短暫窒息和驚嚇過後,她終於再次回到了‘月息亭’芳草茵茵的岸邊。
宮人七手八腳的上前,想將那已經神誌不清的侍女接過來救治,卻被耶律彥和肅穆無言的一瞪嚇得急縮了回去。此時那喝飽了泥水的小侍女哪管得到自己是躺在誰的臂彎裏,被嗆到幾乎窒息的她隻顧嘔吐咳嗽,頃刻間便將遼國九五之尊的一席緙絲鑲邊輕絹長袍汙的麵目全非!
宮人和雲妃見了都嚇得不敢出聲,隻是靜靜的瞪大眼睛看著。耶律彥和蹙眉不語,麵色陰沉卻依然一動不動地架著她,任憑她放肆。等到她終於止了吐,卻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何獲救似的依然趴在耶律彥和手臂上大口的喘息。眾人一看頓覺不好,要知道以皇上的脾氣,莫說是毀了他心愛的箏,就是單單弄髒皇袍的罪過就足夠將一個侍女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時間就這樣靜止了似的持續了好一陣子,直到那小侍女的呼吸平順下來,整個‘月息亭’都被鴉雀無聲的死寂籠罩著。
誰知道等那小侍女神誌剛剛清醒些,她疲憊的目光隨即顯現出驚悚的華彩,仿佛被雷擊中般一個鯉魚打挺,竟連頭都沒抬便朝池水的方向掙紮而去!無奈腿腳軟的好像棉花,已脫離支撐身體的臂彎,便迅速立撲倒地。一個圍觀的宮人忍不住上前扶她,可是那小侍女隻是一麵嚷著“箏,箏還在池裏——”一麵試圖狼狽的向水中爬去,頑強的連耶律彥和都詫異的側目。
心眼極多的雲妃害怕皇上被她一提醒又要興師問罪,立刻吩咐周圍的宮人道:“你們還愣著?!….快,快去將箏撈起來!”
眾人迅速的應諾著,紛紛動手張羅著打撈沉琴。無奈那黑檀古箏奇沉無比,哪裏那麼容易得手,急的雲妃在岸上急的指手畫腳,滿頭大汗。
麵對眼前忙的一團遭的侍從奴才,站在一旁的耶律彥和此時卻隻是將目光落在那被撈起來的倔強小侍女身上。被丟在一邊的她伏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淤泥,一頭長長的青絲浸得通透,散亂的披在肩上。也許是因為受了驚嚇,她自始至終都蜷縮著止不住的顫抖,還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嘔著水,直憋得天昏地暗,淚眼朦朧。
本以為她不呆傻,結果這麼自不量力,看來還真是高抬了她!
耶律彥和皺著眉,並沒有理會近侍忙上忙下的為他清理著長袍上的汙垢。可是近侍看到他麵色陰沉,以為是因為袍子被汙而不悅,急忙使個眼色讓旁邊的內侍將那小侍女拖走,以免龍顏大怒。
可是還沒等那內侍上前就被接下來發生的事嚇得矗在原地動彈不得!
眾目睽睽之下,那個一向冷酷無情的遼國君王居然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弄汙的輕絹長袍,親自上前將那個頭腦進水的小侍女包裹起來,隨即一把將她抱起,眼瞼都沒有抬的拋下一句話:“等那箏撈起來送到天牢去,讓公主好好調理一下。”說完在雲姬和一班已是呆若木雞的內侍宮人的的驚詫注視中轉身揚長而去!
直到耶律彥和抱著她走過了禦花園的花謝,懷中的小侍女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結果立刻就是一聲尖叫。
“這,這…….”她臉色蒼白,張著嘴,眼瞪得跟銅鈴般,可還沒等說全一句整話,便被湧上來的殘水一嗆,又是一陣咳嗽。
耶律彥和沒有停下腳步,僅僅是低頭掃她一眼,本想要斥責她閉嘴安靜的呆著,但感覺得到她渾身哆嗦的厲害,於是也就眉頭皺皺,什麼都沒說。那小侍女好不容易又平和了呼吸,剛要繼續嚐試著張嘴,可是卻被皇上一臉的嚴肅不語嚇得吞了回去。但躺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她可以清楚的聽到這個魁梧高貴的男人有力的心跳,隔著輕薄衣襟傳來的陣陣暖意著實令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
一進寢宮,耶律彥和便徑直走進內殿,而那小侍女在他懷裏,清楚地感到一路上眾多驚異的眼光令人窒息,仿佛要將自己吞沒一般。但是還未等她弄明白這個一國之君到底要怎樣處罰自己時,卻感到身後一股熱氣,剛想扭頭看去,卻是噗通一聲落入水裏!
劈頭蓋臉溫熱的水立刻將她的全身暖和過來,同時似乎也終於將她的腦子捂熱了。她掙紮出水麵的時候,才恍然大悟這裏原來是皇上寢宮後麵的浴室!
而等她發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再看的時候,卻發現那位高大威猛的一國之君已是更換了浴袍,屏退了侍女,慢慢走下水來。
“……皇,皇上,奴婢…..”那小侍女雖然不通男女之事,但是也清楚地知道男女共浴是壞了風化的大事,何況眼前這個人還是遼國的至尊之軀!自己一身泥水,有幾個腦袋敢呆在這兒弄汙皇上的池水?!她羞得麵紅耳赤的同時,瞪著溜圓的眼睛滿處搜羅如何才能逃出這一池的溫熱。可眼見耶律彥和漸漸靠近,她頓時嚇得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款款蒸汽,使得整間浴室裏霧氣朦朧,除了從泉口傾泄下來的流水,一切都沉默的令時間凝固。
“….過來。”終於,他打破了這種尷尬的沉默,用一種命令的口氣說道。
她聽了心頭一顫,抬頭驚異的看了一眼這個近在咫尺的威武男人,滿眼驚恐。
耶律彥和見她滿麵通紅卻站著不動,隨即略帶調侃的說到:“怎麼,朕救你一命,你不知道謝恩也就罷了;弄髒了朕的衣衫,難道不應該替朕淨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