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白玉堂才從內室磨磨蹭蹭的出來,身上穿的已不是他那套清雋白衣,而是更為高檔的淡蘭色絲緞繡袍。人還是一樣的清雅俊秀,隻是仿佛沒有了初次來時的桀驁不馴,看上去顯得嫻靜起來。
等他抬頭再看,發現外室的桌上已不知何時擺上了一桌酒菜。耶律元洪正坐在桌旁,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他。這個契丹太子…..想的還真周到。一天一夜沒吃沒喝,爺的五髒廟早就是掛了空號,鬧得很了。
“坐下快吃!菜都涼了!”雖是命令的口吻卻也是語氣平和,一點也沒有因為久候而有所埋怨。這倒愈發使白玉堂覺得有些理虧。
“….那個,你答應爺的….”白玉堂一邊乖乖落座,一邊急著想早點打聽到展昭的下落。但見耶律元洪聽了臉上立刻沒有了剛剛那種溫柔的微笑,怕他反悔,立刻補了一句,“君子一言,你可不能說了不算——”
“先吃飯!然後再說!”耶律元洪又命令道,這次口氣堅決。
白玉堂聽了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便聽話的開始吃起來。兩個不打不相識的人就這麼麵對麵的坐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微妙的維持著寢宮裏的短暫沉默。
“展昭現在的確非常危險!”
就在白玉堂最後一口還沒咽下去的時候,耶律元洪猛地冒出一句。“行刺父皇的罪名,招不招都是個死!”
“那你還在這兒坐得安穩?!”白玉堂一聽差點兒把飯噴到他臉上:“要不是你這麼作弄爺,爺早就——”
“早就什麼?劫獄?帶他遠走高飛?你也不想想,從這裏到最近的宋遼邊界至少也有近千裏,上百個關卡。就憑你們倆這麼打眼的長相,莫說展昭已沒了武功,就是三頭六臂,能走得脫百裏便已經算是奇跡了!”
“哼,若不是那日貓兒怕連累你那個妹妹,爺擄也把他擄走了!”
“——那你可就真是害死他了!!”
耶律元洪滿眼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展昭雖然死心眼,可是還不至於像你這樣沒有眉眼高低!莫說他沒有行刺,就是有,天底下唯一能救他命的人可能也就是我這個妹妹了!”
白玉堂眨巴著一對大眼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耶律元洪又瞪了他一眼:“也就是你這個一根筋的家夥會這麼莽撞,頭呆腦笨搞不清狀況還闖到天牢去劫人...反正出了這種事,展昭再沒有比呆在天璽身邊來的更安全了!”
“為什麼?”白玉堂還是聽的一頭霧水。
“我這個妹妹啊,父皇寵她…..唉,你是不知道。總而言之,隻要有她在,隻要不是父皇親審,堯音和西南王想對展昭出手就隻有求神拜佛了。她要是沒有這點把握,又豈敢混進天牢?”
“不可能!一個小女子還有通天的本事?”白玉堂以為他在說夢話,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出連太子都擔當不起的行刺大罪,一個公主能頂什麼用。
“哼,通不通天不好說,到現在還沒有人被處刑可是真的。莫說是刺客,就是朝中大臣,敢這樣觸怒我父皇的有哪個不是立刻獲罪,被千刀萬剮,五馬分屍?那日若是沒有天璽頂著,父皇恐怕早就血洗行營了!不要說是展昭,隨駕的所有侍衛宮人有一個算一個,連王公貴戚帶去的隨從肯定也無一幸免,哪裏用得著千裏迢迢的帶回王都來審問?”
耶律元洪的話句句在理,說的白玉堂無話可駁。寧可錯殺千萬,也不放過一人,這令人發指的暴行,對於聲名在外的‘北方鬼神’耶律彥和而言似乎不過是在一片血海中再多加一滴而已。
而這紅發公主的一句話,就能暫時挽救這麼多人的性命?可是一個小丫頭怎麼就能扛的下遼王的雷霆震怒?她莫不是上天派來救世的菩薩?
“…那,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留在牢裏,等著你那好弟弟一天到晚的琢磨他們?”白玉堂擰著眉腦中一片混亂,悶了半天,似是在自言自語。
“若是能留的住就好了….”耶律元洪聽了深歎一口氣。
白玉堂聽了心裏一顫,猛的想起他似乎說過貓兒已經不在天牢裏了,不詳的預感迅速拉緊了他剛剛才略微放鬆下來的神經。“你….什麼意思?貓兒現在到底去哪兒了?”見耶律元洪蹙眉凝目沒有說話,他更是心急如焚,顧不得許多的拍案而起:“爺問你他的下落——!!”
“堯音把他帶走了….”耶律元洪看得出他是氣急了,終於麵色凝重的講出了展昭的行蹤,語氣似乎都有些顫抖,“現在…..恐怕正在審問。”
“耶律元洪——!!”白玉堂一聽立刻火冒三丈直跳腳,“你不是說有那個公主在,沒人能碰他的嗎?!?”
耶律元洪咬著嘴唇望了他一眼,眼裏的緊張和擔心一點也不比他來的少。
“這……我也不知道天璽出了什麼事。天牢的眼線說展昭是自願跟堯音走的,或許….他們反過來用天璽要挾他就範也說不定。”
“你這混蛋——!!既然知道還有心在這裏跟爺插科打諢?!你,你是成心要害死他啊——?!?”
“白玉堂你嘴給我放幹淨點兒!”耶律元洪顯然也被激怒了,不甘示弱猛地一丟杯盞罵道:“要不是你在我書房裏毛手毛腳打翻了‘焱犳’,我幹嘛要浪費這麼多時間和心思給你解毒?!誤了時機也是你自作自受!!”
解毒?
白玉堂一聽反倒愣了。
看著耶律元洪氣的一臉鐵青,白玉堂這才想起,他剛才雖然滿口胡言亂語,卻也僅是嘴上占占便宜,除了幾處穴位,根本沒多碰過自己一根頭發。再細思量一下,那一口口紫黑色的淤血和麻木痛漲了一天一夜的手臂肩膀,也是在那陣劇痛後就消失了。還有那碗參湯……莫非真的像他說的——是他親自熬的?
想到這兒,白玉堂才似乎恍然大悟,瞪著眼睛張著嘴,半天緩不過神來。那原本俊俏的臉蛋上掛著的不知所謂的怪異表情一時間慘不忍睹,讓原本也被勾得發火的耶律元洪看到,沒有防備的驚嚇一下,竟然不忍心的當即扭過臉去,頻頻搖頭暗暗叫苦!
想我耶律元洪好歹也是堂堂遼國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活到今天,什麼時候受過這份窩囊氣?平時都是身邊的人想盡辦法溜須拍馬,為巴結本太子掏肝取肺的成百上千,我何嚐看上一眼?可如今怎麼竟會對這個二百五如此委屈求全,上趕著救他還被指著鼻子罵?這個天大的活寶啊,莫不真是來找我討債的催命鬼?!
經過這一晝夜戲劇性的你來我往,終於知道是自己理虧的白玉堂站在這個契丹人麵前頓感抬不起頭來。擇機偷望一眼,這個男人嘴角的不知是微笑還是苦笑;但是那潔淨的繡緞長袍上卻隱約可見幾處黯黑的血點。
那時血吐的太凶,爺還真以為會掛了呢!白玉堂愧疚的想,這個人身為太子,居然挨著罵還能裏裏外外的一直替爺前後打點。唉,爺還把人家的書房砸了個稀爛…….
可是就算這樣,白玉堂那倔強執拗的性子就楞是說不出一句道歉或是道謝的話來!倒是耶律元洪竊笑片刻,終於輕咳一聲,擺擺手算是大度的原諒了他的無理和荒唐。
“…..太,太子,我看我還是去一趟….如果不行就…..”整整靜默了半天無語的白玉堂終於再度開口,客氣的程度聽上去讓耶律元洪都覺的不可思議。
但是他隻掃了一眼說:“你若是不想害死他就不要去橫生事端!我已經讓三皇子出麵去探望天璽,若是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有消息。現在是萬萬不能打草驚蛇的。”
“可是貓兒這人太過刻板,對於不肯變通的事隻會硬頂!我怕…怕他捱不到那時就——”
“………”耶律元洪也是不安的看他一眼。的確,以展昭的性子,說不定已是落得比這白老鼠剛才慘的多。堯音這家夥出手何時知道過輕重?
白玉堂光用想的都覺得心如刀絞,咬牙跺腳的差點兒給他跪下:“——我白玉堂雖然沒有和他結過桃園,可是卻願意與他同生共死,還望太子能成全!!”
見這個一向桀驁不馴的人居然都可憐巴巴的俯身求人,耶律元洪心裏不禁一暖一寒。展小貓,原來你當真有如此兩肋插刀的生死摯友,人生甚幸!想來自己雖然身為太子,光環無數,卻從來沒有過半個能托付生死的知己,現在連自己的手足都是這般處心積慮,實在是天大的憾事。
“...你莫不是與他分的太久忘了他的為人?展昭那日之所以不跟你走,擔心天璽當然是有,但恐怕最多的還是不想讓你暴露,成為眾矢之的吧?他這麼舍生忘死的保全你,你卻看不出著他一片苦心?退一萬步,如果此時一個宋人突然跳出來救他,展昭恐怕冤死也沒人會信了吧?”
白玉堂聽了頓時啞口無言,但眼中反射著複雜的激憤,幾次試圖開口卻又活生生的吞了回去,最後隻是痛苦的抿了抿嘴唇,憂鬱的看著這個半日前還是不共戴天的敵人。見他凝眉肅穆,焦慮非常,一張蒼白而缺乏生氣的臉孔和剛剛在內室時的羞憤形成鮮明對比,一時看的耶律元洪竟真的心有不忍,甚至覺得還是那個放蕩不羈,無法無天的白玉堂更令人懷念。
“不過你要是真的想幫他,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出馬…..”耶律元洪沉默片刻後說道,聲音雖小但是卻足以令白玉堂死寂般的眸子閃出華彩。“若是我所料不輸,可能還真的救得了他的命。”
“你說!隻要是能救貓兒脫險,爺什麼都答應你!”
耶律元洪聽了微微一笑,盯著那雙瞪得快要掉出來的眼珠子充滿神秘的說道:
“那日在行營,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
起點中文網www.qidian.com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