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昆如同被重重的鐵錘敲了一下,幽暗的眸子裏燃起地獄般的火焰,靈魂仿佛正在經受著痛苦的炙烤。但過了沒一會兒,那煎心的火焰便化作了堅硬的寒冰。
“夏姑娘——”像突然戴上了一張厚厚的人皮麵具般,林昆一下子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如最初時一般詭譎地笑道:“咱們為什麼要在這兒浪費時間呢?你不是要去美麗的後園看望你那位朋友嗎?跟我來吧……”
夏雲嵐覺得林昆的聲音十分不對勁兒,不像正常人的聲音,而像是帶著種邪惡的、強烈的催眠意味。
好在前世的她接受過足夠嚴苛的反催眠訓練,在林昆異乎尋常的聲音中,她抖了抖精神,不動聲色地將注意力分散作數處,淡聲道:“好。”
風從後園的方向迎麵吹過來,帶著醉人的花香。越往前走,花香越見濃鬱。
夏雲嵐抽了抽鼻子,她知道這種花的味道——那是世間最豔麗的毒花——罌粟的味道。
除了罌粟的味道之外,還有另外兩種花香……夏雲嵐仔細聞了聞,很快辨認出是曼陀羅和迷迭花的香味。
她將手伸進袖袋,慢慢摸出一粒提神醒腦的丸藥悄悄丟進嘴裏。
轉過一帶爬滿藤蔓的牆壁,一扇長滿青苔的木門呈現在眼前。月光下看去,那木門濕漉漉的,仿佛被水浸過一般。
林昆推開木門,先是一陣撲鼻的花香幾乎要將人淹沒,接著便見一大片一大片色澤豔麗的罌粟花鋪滿了偌大的後園。
在罌粟的兩旁,分別種植著白色的曼陀羅和紫色的迷迭花。
斑斑駁駁的星月光影裏,這些傳說中的毒花競相綻放,美麗得妖豔絕倫、勾魂攝魄。倘若不知道它們的毒性,恐怕任何人都會忍不住為它們的美麗而駐足、而讚歎、而留戀、而傾倒。
此刻,在後園的正中間,罌粟花包圍著的地方,便有一個少年男子低頭嗅著花香,仿佛沉醉得忘記了世間的一切,聽到有人進來,亦不肯抬一下頭。
“喂——”夏雲嵐站在花前,屏息叫道:“你是盧小福嗎?”
那少年男子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反應。
夏雲嵐心中一冷,吸了口涼氣,扭頭淩厲地注視著林昆道:“他死了?”
“沒有死。”林昆嘴裏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花叢間的男子忽然抬起了頭。
一片月光剛好落在少年男子圓圓的臉上,夏雲嵐再不懷疑,此人必是盧小福無疑。隻是,盧小福雙目無神,表情呆滯麻木,麵色蒼白得可怕。
不過,隻要人活著就好。夏雲嵐微微放鬆了緊張的心情,再次出聲喊道:“盧小福,你可還記得家鄉?你可還記得家中的母親和妹妹?”
盧小福一言不發,仿佛一無所知,又仿佛對周圍的一切早已失去感應。
夏雲嵐的心不由再次提了起來,如此這般情形,與行屍走肉何異?
“夏姑娘——”林昆用催眠似的聲音緩緩道:“他隻是被花香迷了心智,身體並無大礙,你隻要帶他離開這裏,他很快便可徹底清醒。”
“哦……”夏雲嵐用星文劍撥開罌粟花,小心地走到盧小福身邊道:“你可還記得信淇鎮?那裏有你的家……你的母親和妹妹都在等你回去。”
盧小福吃力地抬了一下眼皮,好像沉陷在千年的迷夢裏掙紮著醒不過來。
“我是來帶你回家的,跟我走——”夏雲嵐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伸手抓住盧小福的胳膊便欲將他帶離花叢。
一隻血紅色的蟲子忽然從盧小福瘦骨嶙峋的手上鑽了出來,快速而無聲無息地爬上了夏雲嵐的手背。
當夏雲嵐感覺到手背上的異樣時,心裏乍然一驚,猛地鬆開了盧小福的胳膊,電光火石間甩開了手上血紅色的蟲子。
“夏姑娘有沒有覺得,這後園十分美麗,美麗得讓人看上一眼就再也不想離開?”林昆的聲音自花叢外傳過來,帶著不可捉摸的詭譎。
夏雲嵐沒有說話,原本醉人的花香,突然濃鬱得幾近令人窒息。
那已不再是罌粟混合著曼陀羅、迷迭花的香味,而像是數千種奇奇怪怪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攪合成一種令人瘋狂的迷醉和迷亂。
饒是夏雲嵐剛剛吃過提神的藥,此時也禁不住有點兒眩暈。花香像一張無邊無際又密不透風的大網,似乎要將她和她的意識層層封裹。
尋常的花香是安靜的,靜靜地等著人去聞,這花香卻像直往人的每個毛孔裏鑽一樣,帶著強烈的、動蕩的攻擊性。
夏雲嵐驀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隨手折下一朵罌粟花,輕輕一捏,五六片花瓣如鋒利的暗器般射向林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