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佝僂著身子坐在橫流的酒水和破碎的酒壇之間,樣子狼狽之極,臉上神色卻沒什麼變化,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
夏雲嵐第一次遇見這般能忍屈受辱之人,心下不由越發疑惑:這老者究竟會不會武功?若是會,這等忍耐功夫,可值得自己好好學習一下。若是不會……挨打挨得這般渾不在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道行。
疑惑之間,忽聽得白衣女子溫溫婉婉的聲音道:“不過一隻雞而已,你們何苦與他如此為難?”
“姑娘——”在佝僂老者麵前凶神惡煞的王霸,轉過頭麵對白衣女子時,立即堆上了滿臉甜得發膩的笑,道:“一隻雞事小,耽誤了姑娘吃雞事大。這老頭兒太不曉事……罷了,看在姑娘你的麵子上,我叫兄弟們親自到後院把這雞宰了……”
“你說雞是給我的麼?”白衣女子推開了麵前的碗碟,站起身淡淡問道。
“是的是的……”王霸見白衣女子似乎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眉開眼笑地道:“兄弟們都是粗人,吃什麼沒有關係,可不能委屈了姑娘你。”
“那好——”白衣女子走到提雞的漢子麵前,把手一伸道:“既是給我的,我便受了罷。”
提雞的漢子原本色眯眯地望著白衣女子,及至白衣女子到他麵前時,他卻自慚形穢般低下了頭,誠惶誠恐地將野雞遞在白衣女子手裏。
白衣女子接過嘎嘎亂叫的野雞,走到門口將手一鬆,那野雞立即撲撲騰騰逃命去了。
“我承了你的情便是。”白衣女子轉過身來,對王霸道:“你們可以放過他了麼?”
“姑娘……”王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白衣女子不知是氣是愧。
白衣女子繞過王霸,蹲身扶起佝僂老者,將一大錠銀子遞給他道:“掌櫃的菜做得甚好……承蒙這位朋友送我一隻雞,我便把這店中所有人的賬一並結了吧。老掌櫃,你看夠也不夠?”
佝僂老者聲如枯井無波之水般平靜地道:“多了。店中所有人的飯食,加上打碎的酒水,一共三兩三錢銀子。”
“這是五兩銀子,多的且當代這位朋友賠禮道歉吧。”白衣女子換過了一錠小些的銀子遞給佝僂老者。
“多謝客官。”佝僂老者接過銀子,淡淡向白衣女子道了聲謝。
白衣女子轉對王霸道:“你們的酒菜我已結了,望你們莫要再與他為難。小女子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言罷,快步向門外走去。
“哎……姑娘,你要到哪裏去?保不準咱們順路呢……”王霸從尷尬中回過神來,抬腳追了出去。
“兄弟們,咱們也出去瞧瞧……”矮胖的麻臉漢子神形猥瑣地道:“這等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兄弟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不多看幾眼豈不虧了……”說著,同三五個膀大腰圓的男子一起跟了出去。
熱鬧看到一半兒突然收場,就像一桌子美味佳肴剛剛入口便被端走,夏雲嵐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筷子,向夜凝塵眨巴了幾下眼睛道:“師父,那個……你慢慢吃,我也出去瞧瞧美人……”
言罷,不等夜凝塵阻止,已蹭地一下溜出了酒館。
門外,白衣女子並未走遠。
夏雲嵐跨出房門的時候,白衣女子正站在騰影前,伸手輕撫著騰影烏黑發亮的鬃毛。而跟出去的王霸、矮胖漢子一夥人,皆被點了穴道,瞪著驚慌失措的眼睛定在原地,既不能發聲,又動彈不得。
從白衣女子出門到現在不過片時功夫,而王霸等每個人身上至少被點了三處穴道。夏雲嵐自問,便是自己出手,也不可能快過這樣的速度。雖早知這白衣女子武功不弱,可也沒想到如此之強。
“姑娘好生厲害——”夏雲嵐拍了拍手,在白衣女子身後丈餘處站定,一臉沒正經地玩笑道:“姑娘喜歡我師父的馬嗎?這匹馬的名字叫做‘騰影’,可惜是認主人的,姑娘搶走了一時半會兒也騎不了。如果姑娘實在喜歡,不如考慮考慮嫁給本公子,本公子可以向師父求個情,把這匹馬當聘禮送給姑娘,咱們一道慢慢馴養。”
白衣女子轉過身,隔著冪籬將夏雲嵐打量了一會兒,道:“你當真想要娶我?”
夏雲嵐已將全身穴道移位,並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準備,咧著嘴巴色眯眯地道:“當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姑娘你這麼漂亮,哪個男子不想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衣女子居然不曾生氣,反倒頗感興趣地將這句詩重複念了兩遍,忽然笑道:“既如此,我答允了你便是。拿著——”白衣女子纖手一揚,將一件東西向夏雲嵐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