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嵐知道,不是承夏國君懦弱不肯多事,而是怕養虎為患。逍遙王畢竟非承夏國人,緊急時刻用一用倒也罷了,若要長久將一支精兵強將交於他手,任何一個腦子沒有進水的國君都不會這麼做。
再者,聽婢女們時常議論,承夏國內部亦內亂頻仍,朝中爭權奪利的鬥爭幾乎從未停止過。此種狀況下,哪裏還有餘力對外擴張?
南宮楚楚腦子簡單,想不到這些,隻為爹爹懷才不遇而抱屈。
夏雲嵐道:“即使你娘親喜歡南宮曄,即使你娘親真的死於自殺,其實也與南宮曄沒有多大關係。你爹爹對他的仇恨,不過是由於自己的悲痛罷了。以你爹爹的智慧,悲痛散去之後,定然能夠想明白這些。”
“是的。”南宮楚楚道:“我爹爹後來的確不再一心想著殺了南宮曄為我娘親報仇,也徹底不再參與朝中政事。可我知道,他的心裏仍然對我娘親的死耿耿於懷,不然,又何至於聽不得任何人提起我娘親?”
“他不許人提起你娘親,是因為你娘親對別人的喜歡傷害了他的驕傲和自尊。其實,你娘親是否死於自殺尚未可定論,那封遺書是真是假也未可知。”
“你覺得我娘親並非自殺麼?”南宮楚楚的聲音裏莫名透出一絲希冀,仿佛母親的自殺是一種恥辱般,鏤刻在她和父親的心上。
夏雲嵐道:“當年的事情太過久遠,又是發生在那麼遙遠的地方,遺書本是唯一的線索,卻被你父親撕毀。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你娘親不是自殺,但從你的敘述裏,我能直覺到很多不對的地方。”
“不對的地方?”南宮楚楚惑然道:“你覺得哪裏不對?”
“最可疑的當然是遺書。”夏雲嵐凝眉道:“第一,遺書是何時寫下的?寫好遺書的時候為什麼不自殺,卻在接到一封陌生的信後跑到桃林裏自殺?第二,遺書中為何沒有提到你?天下沒有任何一個做母親的,會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忘記自己的兒女。你娘親說對不起你爹爹,卻忘了她同樣對不起自己幼小的女兒。”
南宮楚楚想了一會兒,忽然激動地坐起身子,抓住夏雲嵐的手臂道:“你說得對!祁王妃,你幫幫我,幫我找出當年的疑點,我要說給爹爹知道。”
夏雲嵐微微頷首,冷靜道:“第三,你娘親接到的那封陌生來信出自何人之手?信上說些什麼?那封信既不在你娘親房中,應該是被你娘親帶去了桃林,卻又為何沒有在她身上發現?是誰取走了那封信?又為什麼要取走那封信?”
“那封信?”南宮楚楚回憶道:“爹爹也是兩年前才想到那封信,他兩年前出去便是為了要追查那封信的下落。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哪裏還能查得到那封信的影子?”
夏雲嵐突然想起一件事,當年隨著那封信出現的,不是還有一條麻布空白帕子嗎?信已經無可追尋,或許能從那塊帕子上看出些什麼來。
“那塊麻布帕子還在你那裏嗎?”夏雲嵐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在的。”南宮楚楚幾乎絲毫沒有遲疑,跳下床到櫃子底部翻了一會兒,翻出一條錦緞包著的帕子交給夏雲嵐道:“數次搬家,我幾乎都想扔了它。我怕看見它,甚至怕想到它,可它畢竟是我娘親的遺物。無論我娘親如何對不起我爹爹,在我的記憶裏,有她的時光都是最快樂的。”
“我明白。”夏雲嵐起身接過帕子,先不急著低頭去看,而是對南宮楚楚道:“南宮小姐,作為一個妻子,她或許傷害了夫君。作為一個母親,她或許愧對了女兒。可是,作為一個人,她有權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愛自己想愛的人——她沒有義務為任何人而活。”
“你是說……”南宮楚楚訝然道:“你是說我娘親沒有錯?可是……”
“南宮小姐,”夏雲嵐打斷了南宮楚楚的話:“如果是你,因為某種原因嫁給了別人,你能夠從出嫁那一天起,便不再想念夜凝塵嗎?”
“我……”南宮楚楚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夏雲嵐看著南宮楚楚的眼睛道:“你不能。感情這件事有時候很無常,有時候卻是生命裏最執拗的東西。它不會因為身份的改變而改變,也不會因為地位的改變而消失。隻不過,有些人能夠控製得很好,有些人卻無法欺騙自己的心。但無論如何,這件事與別人無關,也不是你娘親生命裏的恥辱。”
南宮楚楚沉默半晌,苦心冥想,似懂非懂道:“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有聽別人說起過。或許你是對的,可是一個女人,在夫君之外喜歡別人,一定會招來世人的嘲笑,也會使夫君和兒女抬不起頭……”
說到這裏,南宮楚楚的聲音裏忽然透出一絲堅定:“無論如何,我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即使此生不能嫁給夜凝塵,也絕不違心嫁給任何人。因為那不但使我自己痛苦,也會害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