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這人間至情,從來都沒有章法,也不會遵循階層禮教。兩個人若是真心相愛了,哪裏還有什麼門第,哪裏還管得了那許多的俗禮。

有些人,注定為愛而生。

秦慎袁纖就是這樣的人。他們也想得到家人的祝福,得到雙方長輩的認可,可他們更想和自己這心定之人一生攜手。

他們堅信,彼此就是緣定。今生既已相遇,便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錯過的。多番努力無果,二人做了一個在當時轟動新原的決定:離家,為愛歸隱。

他們沒有逃離,他們沒有遠行,他們也沒有遁世。他們不需要。他們隻是想和對方攜了手好好地過一生。這份情沒有打擾到誰,這份情當在陽光下自在逍遙。

得益於平時秦慎遊山玩水的經曆,秦慎知道哪裏最適合自己和袁纖。於是二人把望雲峰選作了歸隱之地。

之所以選望雲峰,是因為秦慎知道,當下自己隻是選擇了一種不一樣的生活方式,並不是說從此與秦、袁兩家就再不往來了。袁纖是家中獨女,絕不能因為自己就與袁家斷了關係。待到關係緩和了,還是要走動的。就算無法走動,起碼隔得近,還能經常聽聽家裏的消息,還能在望雲峰遙看一下家的樣子。

自己家人雖然並不讚成,但一家人也沒有很強烈地反對。上得山來,偶爾回家看看父母,看看爺爺,看看兩位兄長,也方便一些。

要在望雲峰住下來,其實並沒那麼容易。但既然已經決定,就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難倒他們。

上山的路,他們自己修。一條路上山,一條路下山,象征著兩人認定的愛情——選擇了,就絕不走回頭路。房子,他們自己造。閣樓,風雨回廊,吊腳風雨亭,所有的建築都按自己想要的模樣打造,隻為在山上的日子不管多麼清苦,總不能沒有情趣,沒有了詩意。

袁纖怕熱,秦慎就在院中種了一顆香樟樹。這樹既可以遮陽乘涼,還可以驅趕蟲蟻,最要緊的是,袁纖喜歡香樟的香氣。怕袁纖無聊,秦慎就做了一些風鈴掛在樓上的走廊裏。有風的時候,風鈴聲響起,多少能讓袁纖排解一下。

就這樣,秦慎袁纖開始了望雲峰的二人世界。

除了秦、袁兩家,新原人對於二人倒是十分欽佩。因此,秦慎的字畫在新原更受歡迎了。每有字畫掛售,總是很快就被買走了。更有有心人,買字畫的時候還特意交待褚翰隱,多付一些錢給秦慎袁纖。後來,秦慎和袁纖的故事傳到外麵,更有外地人慕名前來買秦慎的字畫。

因此,二人的日子雖然過得不算富裕,卻也不至於太過清貧。

秦慎夫婦住在望雲峰,新原人都知道。但新原人從不上山來打擾二人,也不允許外地人入山打擾。在他們看來,這一對年輕人,有著他們沒有的勇氣,做了他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對愛最好的詮釋。

相愛的人,不便驚擾。

如果,這樣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下去,讓美好一點點彙聚成永遠,那該是多好的一件事。

或者,他們平淡的幸福讓老天生嫉。

那個明月高懸的夜,幾乎擊垮了秦慎;那個悲傷彌漫的夜,刺痛了新原所有的人。

中秋之夜,秦慎正陪著袁纖賞月。突然袁纖感到腹部陣陣絞痛!

預產期在半月之後。之前秦慎已托褚翰隱在“翰隱軒”旁邊找了一處僻靜小閣樓作待產之用,二人打算過完中秋就搬過去的。麵對突如其來的情況,兩人一下慌了神。背袁纖下山已是不可能,隻有去找最近的大夫上山!將袁纖稍作安頓,秦慎拚了命地往山下跑去。

當秦慎帶著大夫回到山上時,奄奄一息的袁纖輕喚一聲“秦郎”,畫麵便永遠定格在了袁纖拚盡力氣留下的那一抹虛弱的笑容上。

消息傳出,新原人都哭了。

人們自發地前來吊唁亡者。早已原諒了二人的袁府老爺太太多次哭暈在地,秦慎父兄和爺爺含著淚幫秦慎料理著袁纖的後事。

眾人悲慟,秦慎卻沒有一滴眼淚。甚至,秦慎平靜得完全看不出一絲悲傷來。從頭至尾,他如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機械地做著所有應該做的事。

袁纖入土,秦慎木然地跪立墳前,如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留下來陪他的袁纖父母和秦家人以及褚翰隱看得心都快要滴出血來。

他們知道,秦慎正經受著外人無法體會的痛苦。

袁父看著愛女的新墳和那個讓所有新原人喜愛的女婿,想著一對年輕人剛在一起一年便陰陽兩隔,悲從心起,挨著秦慎跪在袁纖墳前痛哭起來。

“纖兒,是我們糊塗啊!俗世蒙蔽了我們的心和眼,慎兒這麼好的孩子我們居然不懂得珍惜,害得你們到這偏遠的山上來。會有今天的結果,都是我們的錯啊!纖兒,你走了,就可憐可憐慎兒,讓他快點醒來啊,秦家老爺子看著傷心啊!慎兒,是我們當父母的對不起你們啊,你快醒來!我的女兒!我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孩子,我們早就原諒了你們,隻是我們拉不下半文不值的臉麵,所以沒上山來看你們啊!你們怎麼就那麼倔呢,離家了就再也沒踏進家門半步!我的孩子,你們定是怨透了我們這糊塗父母吧!纖兒,慎兒,爹在這裏給你們賠不是了,原諒我們這幫糊塗老家夥吧……”

袁父越說越傷心,越傷心越哭得厲害,在場的人也都跟著哭起來。

“啊!”

突然,秦慎眉頭一收,一口鮮血噴在墳頭,人在眾人的驚呼中如一截木頭般倒在了袁父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