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那一場大雪,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秦慎用過簡單的早餐,別了父母,卷了幾幅新完成的字畫出了門。

秦家算得上是書香門第。祖輩耕讀,在鄉鄰之間頗有聲望。

遺憾的是雖一門書香,卻少有大成者。秦慎的爺爺算是秦家入仕最遠的,中過一個進士,在新原做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好在秦家人生性淡泊,並不在權貴上鑽營,隻求日子安穩也就行了。秦慎父親文墨稍差,對生意興趣稍濃,於是在城裏做點小本生意。秦家雖然家境不算富裕,但也還過得去。

秦慎出生後大部分時間都是跟在爺爺身邊的。秦老看小家夥相當機靈,也就花了心思教他。不想秦慎天賦極高,詩詞歌賦,一點即通;丹青著色,妙筆生花。及至成年,秦慎的詩畫已在新原小有名氣。

或許是遺傳了秦家人的淡泊,秦慎對仕途並不熱衷。平時就讀讀書,縱情山水以娛,新原周邊的山山水水他幾乎都已經遊遍。

對書畫一事,秦慎並不刻意為之。興之所至,便揮毫書畫,然後拿到“翰隱軒”裝裱掛售。

“翰隱軒”的老板褚翰隱是一位中年文人,很是欣賞秦慎的才華。褚翰隱多次叫秦慎參考入仕,都被秦慎婉拒。不甘心的褚翰隱還專程登門拜訪秦家,希望秦家人勸勸秦慎。可淡泊的秦家人隻說一切全憑秦慎自己拿主意。

褚翰隱隻是搖頭,說秦慎生對了秦家,又生錯了秦家。

雪,下了整整一夜。新原的大街小巷積滿了厚厚的雪,天地之間一時白晃晃的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秦慎腋下夾著字畫,將棉襖領子堅起來擋著風雪,低著頭努力睜著眼向“翰隱軒”走去。因為積雪太厚,每行一步都要從積雪裏用力把腳拔出來。一路艱難,待到快要到“翰隱軒”時,秦慎的身體已經在這樣的折騰下變得暖和了許多。

看看街對麵就是“翰隱軒”了,秦慎緊了一下腋下夾著的字畫,將身上的雪抖了抖,放下立起來擋風雪的襖子領子。

許是因為雪的緣故,整條街看不到一個行人。秦慎看左右無人,正正衣襟向街對麵的“翰隱軒”走去。

“讓開!讓開!哎,哎,哎,哎呀!”

走到街中間的秦慎循著聲音看去,一輛自行車從弄堂裏穿了出來。車上的人顯得手忙腳亂的,一路亂叫著朝他衝來。秦慎想著避開危險,可那自行車像是認準了他一樣,終於結結實實地撞在他身上,整個人一下被撞翻在地。

“啊———”

秦慎發出一聲悶哼,躺在雪地裏動彈不得。自行車也跟著失去平衡,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騎車的人看撞到了人,顧不得自行車好壞,也顧不得自己摔得眼冒金星,忙來扶秦慎。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沒事吧?”

“啊———”秦慎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活動一下身子,發現還能自由活動,便雙手撐地慢慢站起來。起到一半,發力的時候牽扯到臀部肌肉,疼痛襲來,秦慎一個站立不穩,一下跪在雪地裏。

“哎呦,嘶———”秦慎吸了一口冷氣。肇事者的手遞上來,秦慎無可奈何地抓住那隻手慢慢站起來。

“您還好吧?”

聲音帶怯,顯得小小心翼翼的。秦慎雖然吃痛,卻無心責備。他一邊揉著自己摔得生疼的臀部一邊回話。

“還好,還好。這大雪天的騎這洋馬兒,也不怕撞了出門的老頭老太太啊?”

說完這話,秦慎終於讓自己站穩身子。抬起頭去看撞自己的人,這才發現竟然是新原袁府的千金袁纖。

袁府世代高官富賈,在新原可謂是名聲震耳。這袁纖是袁府唯一的千金小姐,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留過洋,在新原的名氣甚至比袁府還高。

袁纖雖是千金小姐,卻因從不嬌慣,待人大方熱情,更無大小姐脾氣,很得新原人喜愛。所以,新原人大都認識袁纖,秦慎自然也識得。

因為留過洋,袁纖總是會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兒回新原。新原人也就跟著袁纖見了不少稀奇東西。這洋馬兒——新原人都這麼叫——便是袁纖新近弄回新原來的。

“袁小姐?”

雖然洋馬兒是袁纖引回新原的,但會騎的除了袁纖之外,和袁纖玩兒得較好的一些年輕人也會騎。隻不過技術參差不齊,時常聽說有人撞了誰,又或者自己連人帶車飛水溝裏去了等等。老一輩都說這玩意兒危險得很,但年輕人卻是喜歡得很。

認出撞自己的人是袁纖,秦慎一時驚訝得幾乎忘了身上的痛。

“這麼大的雪,您這麼匆匆忙忙的是要辦什麼急事嗎?”

或許是因為驚訝,秦慎的話說出來語調竟完全變了個味兒,聽起來倒帶著一點責備和抱怨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袁纖忙賠不是,“你看你摔著哪兒沒有?我帶你去醫院瞧瞧吧?”

被袁纖這麼一提,秦慎又感到一陣疼。一邊揉著摔疼的部位,一邊強忍著痛。

“沒事沒事,我皮厚,沒什麼大事。倒是你,也摔了下來,沒事吧?”

袁纖看著這俊俏書生強忍著疼痛還關心自己有沒有摔到,心裏一陣感動。活動了一下筋骨,袁纖嫣然一笑。

“我沒事!”

就這麼一笑,秦慎看得有些呆了。

聽到動靜的褚翰隱誇張地跑了出來。

“哎喲,秦少爺,怎麼都到家門口還摔了啊?人沒事吧?”

秦慎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拉住褚翰隱為自己拍雪的手,“我沒事的,褚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