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晚……你救我吧,救救我,求你了……”

溫子辰死死地抓住夏庭晚的手腕,他聲音裏帶著走投無路的哭腔。

手指更是冰涼冰涼,讓人一碰觸到就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

夏庭晚皺著眉,下意識就想低頭扒開溫子辰的手,可是在這時卻忽然注意到溫子辰手腕上駭人的紫青色淤痕。

——那顯然是被長時間緊緊綁縛後留下來的痕跡。

夏庭晚握住溫子辰的手一把拉起來想仔細看,可是男人卻突然哆嗦著發出了一聲極為慘烈的哀鳴。

隻見燈光下,溫子辰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竟然是淌著鮮血,夏庭晚再仔細一看,才打了個寒顫地發現——溫子辰的指甲竟然被整片剝落下來,露出了裏麵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嫩肉。

夏庭晚整個人頓時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冰水般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罵道:“我操。”

“快叫醫生。”他什麼都顧不上問,猛地轉頭對容姨喊了一聲。

夏庭晚一邊說著一邊伏**扯開了溫子辰的大衣。

覆蓋在薄薄的睡衣下的身體,密布著被肆意淩虐過後的痕跡,有猙獰密布鮮血淋漓的鞭傷、有不知被什麼器具留下來的燙傷痕跡,兩顆乳珠應該是被針穿刺過,還向外淌著血珠。

夏庭晚勉強逼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用手輕輕摸了一下溫子辰的額頭。

雖然是在冬夜裏,可是溫度還是滾燙滾燙,顯然是身上傷口發炎所以發了高燒。

“醫生馬上就過來。”

容姨快步走了過來,手裏端了一杯溫水,想要遞過來時卻嚇了溫子辰一跳,嘶啞著嗓音叫了一聲:“不要……!”

溫子辰眼裏都是恐懼。

他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脆弱,似乎隻有靠死死抓著夏庭晚,才能感覺到那麼一絲絲的安全感,連容姨的靠近都會讓他渾身發抖。

夏庭晚蹲了下來平視著溫子辰:“好了,你現在在香山……沒事了。”

他一邊說,一邊握著水杯慢慢地遞到溫子辰的嘴邊。

溫子辰喝一次隻哆嗦著抿幾滴,一雙眼睛一直看著夏庭晚。

夏庭晚很有耐心地等溫子辰喝了一會水之後才低聲問道:“是葉炳文幹的?”

溫子辰聽到那個名字,肩膀又克製不住地劇烈抖了一下。

“為什麼?”

夏庭晚皺起眉毛問道。

溫子辰身上那些傷已經絕不能用**來形容,葉炳文下手時,恐怕就沒考慮過他的死活——

那種觸目驚心的暴虐和殘忍,說是毫無目的幾乎不可能。

溫子辰失魂落魄地抬起頭,牙齒咬在蒼白的嘴唇上,留下兩道幹澀的痕跡。

似乎是夏庭晚的問題喚醒了一點他的神智,他的眼神裏忽然流露出了擔憂又焦慮的神情,顫抖著想要站起來,卻馬上又跌回了沙發上,他抓住夏庭晚的手:“夏庭晚,你要告訴蘇言小心,一定要告訴他啊。葉炳文他想在背後搞蘇言,他、他逼問我……我……對不起。”

“我和他說了尹寧的事,夏庭晚,蘇言告訴過我,你傷人的事是他花錢壓了下來,所以讓我絕對不可以說出去,我們簽了保密協議,但是我……我到最後還是說了。”

“太疼了、他拿鉗子,把我的指甲拔了,拔了大拇指,還有食指,真的太疼了……我實在是扛不住。”

溫子辰語無倫次地說到這裏,眼裏不禁緩緩流下了大滴大滴淚水,渾身都像是因為回想起那種痛苦而劇烈地痙攣起來。

他的喉嚨嘶嘶地吸著氣,最後隻是神經質地不斷念叨著:“真的很對不起。”

似乎“對不起”這三個植入了他的大腦之中,是他被殘酷摧殘之後理智中存在的最後一件事。

夏庭晚看得心裏瞬間疼得揪了起來。

他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是下意識用手輕輕撫摸著溫子辰的背脊,低聲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沒關係,這不怪你,都過去了,沒事。”

在這一刻,他並不記得之前和溫子辰的那些糾葛,也根本做不到再去苛責,隻是覺得心裏難受得厲害。

沒有人應該遭受到這樣的對待,沒有人。

“不,還沒過去。”

溫子辰猛地抬起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眼裏都泛起了焦慮的紅色,他緊緊地攥住了夏庭晚的手,禿禿的甲肉處又因為用力滲出了血絲。

“你得幫蘇言。尹寧的事……蘇言為了你把車禍傷人給壓了下來,如果葉炳文讓找到證據,被逼急了發瘋捅出去,蘇言的名譽就全毀了,你知道嗎?”

夏庭晚的神情瞬間凝重了起來,心不由自主在胸口撲通撲通跳動著。

他就算再不懂蘇言那個圈子的事,也能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上市公司的話事人在公共領域出現道德瑕疵,不僅是對蘇言個人名譽的打擊,也會對亨泰集團的公信力造成打擊。

事情一旦控製不好發酵,局勢影響到股價,就會牽扯到整個亨泰集團的市值,多少億縮水也隻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

如果出現這樣大的問題,蘇言在亨泰集團的位置絕對會受到難以估計的影響。

他想起葉炳文提起的蘇言在亨泰集團的處境,想起蘇言撫摸著他的臉溫柔地問他“卸任好不好”。

滿腦子都是蘇言,他的蘇言。

這一切,本就不該蘇言去背負。

車禍的事從一開始,錯得就是他,該負責任的也是他。

……

就在這個時候,容姨已經帶著醫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夏庭晚緩緩地站起來挺直背脊,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跟溫子辰問清楚,比如蘇言的病、比如葉炳文是怎麼知道尹寧的事的來路的。

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也明白今晚更重要的是治傷,於是就隻對溫子辰低低說了一聲:“先讓醫生幫你看看,別的事讓我來處理。”

“等等,”溫子辰吃力地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解了鎖遞給夏庭晚,低聲說:“我、我之前偷偷從葉炳文手機裏傳了兩段視頻過來,我隻能勉強認出其中一個人,和你一起參加過真人秀的那個明星。我、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視頻究竟有沒有用……我隻是、我隻是真的太恨葉炳文,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顯然已經虛弱到了極點,話音到了後麵都已經有氣無力,隻有說到葉炳文這三個字的時候,眼裏才劃過了一絲與恐懼如影相隨的刻骨恨意。

夏庭晚心裏更是一個顫栗,和他一起參加過真人秀的男明星……是邢樂。

他馬上就意識到,一定是邢樂。

他無聲地拍了拍溫子辰的手掌,手指有些僵硬地握住手機,慢慢走了出去。

……

夏庭晚把黑色的長風衣鬆鬆地搭在肩上,靜靜地站在門廊下。

香山萬籟俱寂,夜空之中一顆星星也無。

隻有零星幾片鉛灰色的雪花廖寂地在眼前飄落,最終落在白茫茫的地上。

暗沉的雲層重重地壓下來,帶著一整年以來積鬱下來的陰冷。

明天大約又是下雪的一天。

後天就是他和許哲約好去試鏡《尋》結尾的日子了,可是他卻沒有什麼時間去準備,有時候突然之間想到這件事,自己都一下子感覺心從高中落下,嚇一跳。

夏庭晚右手夾著一根煙,一點零星的火光在這個夜裏卻並不能帶來絲毫慰藉,隻覺得口鼻之間煙草的味道越發苦澀。

他的左手握著溫子辰的手機,隻用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亮著的屏幕。

溫子辰的手機裏存了兩段視頻,顯然是用手機擺著錄製的,畫麵時不時就搖晃起來。

看視頻之前,葉炳文打開了好幾通電話,當然都被夏庭晚幹脆地摁掉了。

其中一段看不太清楚人臉,夏庭晚也認不出是誰,但是另一段裏麵的人,的的確確就是邢樂。

視頻很短,大概也隻有七八分鍾。

可是光是看完它,就花了夏庭晚足足一個多小時。

每次隻要播放十幾秒,在夏庭晚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就已經無法忍受地先行點了暫停。

裏麵的畫麵,實在令他感到反胃。

被鞭子打得哭著趴在地上求饒的邢樂,被按著頭跪在葉炳文腿間口到臉都憋青了。

視頻的最後,邢樂雙手被綁在床柱上,滿眼都是惶恐一個勁兒地搖頭,身子也扭動著向後縮,卻還是被葉炳文殘忍地戴上了眼罩和口枷。

就連觀看著的夏庭晚都能切身地感覺到那一刻邢樂心中的害怕。

他不曾受過那樣的痛楚,他從不知道**也可以是這樣的一種暴行。

他明明不是受害者,卻感到心口晦澀地內傷起來。

“樂樂……”

夏庭晚從喉嚨裏發出含糊的聲音,眼神酸楚地用手指若有似無地撫摸了一下屏幕上邢樂的麵孔,像是隔著屏幕,遙遙地、無力撫慰著那個哭泣著的男孩。

他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才再次抬起頭,垂頭坐在了廊邊的長椅上。

天邊已經隱約泛起了魚肚白,一種說不上來的悲涼從背脊竄起,很快沒過了他的全身。

那一瞬間,他忽然無比真切地抗拒黎明的來臨。

天亮時分,仍然是他一個人麵對著這個世界的一天。

他並不期待明天。他隻感到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