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什麼?”

一道有一點點熟悉的陰沉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夏庭晚猛地轉過頭,神情頓時無比錯愕。

隻見夜色中,葉炳文右手打著重重的石膏,用吊帶吊了起來,站在台階最下麵冷冷地看著他們。

夏庭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葉炳文竟會在這個時刻出現,但是與此同時,他的神情馬上就戒備了起來。

“夏庭晚,竟然是你?”

葉炳文的目光轉到夏庭晚身上時,第一反應也是驚詫,隨即眼神陰沉地看向一旁的溫子辰:“你們認識?”

溫子辰嘴唇哆嗦了一下,卻沒敢答話。

緊接著,葉炳文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神裏一下子泛起了野獸般露骨的狂怒和戾氣。

他忽然上前,用左手一把揪住了夏庭晚的領口,啞聲問道:“小**,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知道跑去跟蘇言告狀了,可把你厲害壞了,是吧?”

夏庭晚被葉炳文抓得瞬間呼吸一窒。

他本來下意識就嚇了一跳想要往後縮,可是聽到葉炳文粗聲粗氣地罵他那三個字——

蘇言失蹤的這幾天積攢的火氣和憤怒也一下子像是從心口竄起了炙熱的火星,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他抬起腳,對著葉炳文狠狠踢了一腳,咬緊牙道:“你他媽給我滾開。”

葉炳文顯然沒想到夏庭晚居然敢這麼粗暴地反抗,被踢得蹬蹬倒退了好幾步站在階梯下的平地上,他喘著粗氣盯著夏庭晚,一時之間竟然懵了。

溫子辰嚇得臉色發白,他看了兩眼夏庭晚,隨即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慌慌張張地跑下去想要攙扶葉炳文。

“滾。”

葉炳文低吼了一聲,把溫子辰一下子推得坐在了雪地裏。

因為右手打了石膏平衡不好,這一推,他自己也不由狼狽地趔趄。

或許是因為這邊的動靜太大,葉炳文的保鏢已經從後麵趕了過來,扶住葉炳文低聲道:“葉少,您小心點,前兩天胳膊才——”

“你也給我閉嘴。”葉炳文氣得肩膀都顫抖起來,一下子就截斷了保鏢的話。

他用手指點了點夏庭晚,可是嘴巴卻一時之間沒跟上,頓了一會兒才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有蘇言幫你擺平一切,你就以為你能整死我?”

夏庭晚胸口也因為憤怒微微起伏,他心頭起火,一時之間更是一頭霧水,搞不懂葉炳文話裏話外在發什麼瘋,就隻是閉緊嘴巴沒說話。

葉炳文眼裏充血,他額頭青筋漲起,拳頭都攥了起來,顯然是仍然憤怒到了極致。

這時趙南殊顯然也感覺到不對,快步跑了過來擋在夏庭晚身前,警惕地盯著葉炳文的每一個動作。

葉炳文喘了幾口粗氣,這才終於勉強把失控的神情收斂了下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隔著趙南殊,像是蛇一樣盯著夏庭晚:“你是不是以為……你還真能靠蘇言靠一輩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夏庭晚冷冷地開口。

“還裝。”葉炳文皮笑肉不笑地道“小賤人,蘇言為了你,連老子的韶光也要動——他下手這麼狠,都不給我留條活路?他是不是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一手遮天的亨泰董事長?”

聽到蘇言的事,夏庭晚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是什麼意思?”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葉炳文,漂亮的淺紅色嘴唇緊緊地抿住,一雙桃花眼眨也不眨,像是一隻凶狠陰沉的小獸。

其實他的氣質本來就可以在脆弱和陰鬱間自如轉換,但卻的確很少在生活中露出這樣攻擊性的神情。

就連葉炳文一時之間看到夏庭晚激烈的反應都不由楞了一下。

但是隨即他就陰惻惻地笑了,眼神微妙地問道:“怎麼?亨泰集團上層要變天了——這個消息圈子裏早就傳遍了。你的靠山都要倒了,你還不知道嗎?”

夏庭晚站在原地,他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像是突然之間失了聲。

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在臉上,冷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那一瞬間,就連溫子辰也不由自主慌得微微抖了一下。

葉炳文像是突然間找到了致勝的樂趣,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領,看著夏庭晚失神的樣子。

隨即才隔空指指夏庭晚的臉,眉毛也跋扈地揚了起來:“夏庭晚,我的話,你給我原封不動轉告蘇言,告訴他可別把我逼急了。他以前是不怕我給他使絆子,現在可就不一樣——敢動韶光,我就和他拚命。”

“為什麼要我轉告?”

夏庭晚麵色蒼白,可他仍努力把腰挺得筆直。

他凝視著葉炳文,一字一頓地道:“是你自己沒膽子去和蘇言當麵放話嗎?”

“你……!”

葉炳文臉色發青,可是他這一次,倒硬生生收斂住了怒火,隻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低聲說:“我是不是沒膽子,你過段時間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葉炳文帶著保鏢轉過身走了兩步,忽然又想起來回頭狠狠斜了一眼溫子辰:“你還不過來?”

溫子辰身體一顫,眼睛下意識地望向夏庭晚。

那一瞬間,他的眼神裏劃過了無比真切的恐懼,竟然隱約流露出了一絲求助的意思,看得夏庭晚心口都不由一窒。

可是溫子辰最終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低著頭快步跟了上去。

一直到葉炳文的車駛離停車場,夏庭晚才有些虛脫似的扶住了趙南殊的手臂,兩個人坐上了車往香山開了回去。

H市的冬夜十分熱鬧,也是因為馬上就將到聖誕節的關係,市中心的CBD廣場上由可口可樂公司讚助用廢棄的飲料罐布置出了巨大的聖誕老人像。

馬路邊,大人們牽著戴著紅色聖誕帽的小孩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神情。

夏庭晚捂著額頭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卻對一切都感到陌生和茫然。

溫子辰和葉炳文究竟是什麼關係,或許,之前溫子辰對他說過的那個**狂就是葉炳文。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夏庭晚就感到胃裏一陣不舒服,可是卻越想越覺得接近事實。

人與人之間的機遇竟如此吊詭,看似是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與彼此聯係著,卻又感覺格外真實。

還有葉炳文提到的亨泰上層變天……

夏庭晚並不是權貴,他根本無法探知那個階層流通的消息,這更使目前的一切線索都像迷霧一樣籠罩了他。

他想起蘇言臨走前那一夜溫柔地捧著他的臉,跟他說自己想要卸任離開亨泰。

所以真相究竟是什麼。

是蘇言真的想要就讀文學係,還是亨泰內部權力傾軋蘇言最終無力出走,蘇言除了身體狀況,究竟有沒有別的險情。

這些問題,他通通沒有答案。

他的人生像是猝不及防跌入了灰暗陰冷的迷宮,他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碰得頭破血流。

而最絕望的莫過於他越來越意識到——這迷宮,恰恰正是最愛他的人建築給他的,自以為安樂的巢穴。

抱著疲憊的心情回到香山時,夏庭晚完全沒想到,一樓寬敞明亮的大廳裏正有一個熟悉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等他——陸秘書。

“夏先生。”陸秘書一見他進來,直接站了起來。

“陸秘書,”夏庭晚吃驚地吸了口氣,隨即趕忙大步走了過去。

陸秘書是蘇言生活中最親近器重的秘書,關於財產、法律等重大事務,以及和蘇氏本家聯絡的事,都是他在統籌和管理。

也因此,陸秘書對蘇言的狀況一定是最了解的,陸秘書的出現,就像是迷宮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光。

夏庭晚的神情在這幾天之中終於第一次煥發出了一絲神采。

他急切地說:“我前兩天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你一直都沒接。蘇言怎麼樣了?他的病還好嗎?他在哪?你快告訴我——”

“夏先生,先生的事,暫時還不能和您說。”

陸秘書扶住了夏庭晚的肩膀,卻並沒有直接回複他的話,而是很認真地道:“但是我這次來,是要提醒您一下——這段時間,請不要去和葉炳文見麵,也不用和他私下聯絡,合約的事,就讓我們來處理。”

聽到陸秘書的話,夏庭晚的眼神中的欣喜,慢慢轉成了迷茫和困惑,他退後了一步,試探著問:“暫時還不能說?什麼意思?蘇言還是什麼都不打算告訴我嗎?”

“夏先生,請您理解先生……他有他的考慮,以後他都會告訴您的。”

陸秘書低聲說。

夏庭晚的心一下子跌入了穀底,他失望透頂地道:“蘇言讓我理解?”

“那你覺得我應該理解嗎?”

夏庭晚強行壓抑著內心的心情,可是語氣卻還是激動起來:“我明明知道蘇言病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肯告訴我他的病情怎麼樣。葉炳文跟我說亨泰高層有變動,蘇言的工作也可能有問題,可是我如果現在問你,你是不是也要說無可奉告?蘇言不讓我見他,就這樣把我一個人扔在香山,我到底該怎麼去理解他?”

“夏先生,亨泰的事,葉炳文說的話您不用太擔心,先生都會安排好的。”

“我他媽怎麼可能不擔心?蘇言到底懂不懂,我是在乎他的啊。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每天都害怕,他……他到底能不能明白?”

夏庭晚說到這兒,終於忍不住快步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早上吃的止痛片藥盒,哆嗦著打開包裝,扔出來的一板已經赫然空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