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絕情絕意,擊碎了皇後心中最後的底線,她顫抖著身子,眼圈兒也紅了,膽大妄為道:"閔月咬了二公主。是大錯特錯,但皇上一點兒錯也沒有嗎?"
皇帝聞言斥道:"放肆!"
皇後仿佛失了心智,不管不顧道:"拋開帝王身份,您是長公主的阿瑪,可您抱過她嗎?一次都沒有吧。因為不是嫡子,她一出生就遭受冷落,幾年裏,你連看都不想看她。好不容易進了南書房,跟著阿哥們讀書,能時常見到你,她不知有多高興。可你當她是女兒家,不管她寫字寫得多好,文章背得多順溜,你都沒正眼瞧過她…她…"
此番衝撞聖駕之言,叫皇帝大怒,他氣急敗壞一腳踹在掐絲琺琅纏枝蓮紋銅鼎上,鼎裏尚有熏香灰燼,咣當倒地,頓時塵土飛揚。青橙睡得迷迷糊糊,猛然聽聞響動,一時受了驚,便作勢往皇帝身上靠,手一摸,才知旁側無人。
她先當是前朝有急奏,又覺不對勁,便朝壁櫥隔間喊:"來人。"
夜值宮女上前,福了福身,道:"主子有何吩咐?"青橙問:"外頭誰來了?"宮女不敢隱瞞,道:"是皇後娘娘來了。"青橙略略一思,便知皇後是為了長公主之事,她躡手躡腳起了身,衣衫鞋襪皆未穿,光著腳走到門後,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好似無人一般。
過了半響,方聽皇帝寒聲道:"什麼也不必說了,你回去吧。"
皇後挺直了身子,眼淚無聲而落,她道:"皇上若不收回成命,臣妾就長跪不起。"皇帝怒發衝冠,禁不住吼道:"你還想要挾朕不成?"皇後道:"臣妾不敢。"語畢,仍舊跪著神情凜然。正是僵持間,雨夜裏遽然傳來一聲"皇額娘..."
有嬤嬤翻身進屋,屈膝道:"啟稟主子,七阿哥來了。"
永琮是皇帝最看重的嫡子,就像心尖上的一塊肉,皇帝知道外頭天寒地凍,忙道:"快讓他進來。"永琮連走路都走不好,說話也隻能喊"皇額娘""皇阿瑪""皇祖母"之類的稱謂,嬤嬤們抱著永琮進屋,皇後蹙眉道:"這樣冷的天,誰讓你們帶永琮來的?"
精奇嬤嬤唬得渾身顫栗。麵色慘白道:"七阿哥哭著鬧著要皇額娘,奴婢們實在沒得法子了。"永琮一見皇後,立刻轉哭為笑,伸長了手讓皇後抱。皇帝心疼永琮,朝皇後道:"先起來吧。"皇後跪得脖酸腳麻,掙紮著起了身,接過永琮抱在懷裏。
皇後道:"永琮,快給皇阿瑪請安。"
永琮肉嘟嘟的小手握成拳頭,眼裏還掬著淚花,道:"皇阿瑪萬福。"皇帝心頭一軟,用指腹抹了他小臉上的淚痕,朝嬤嬤們罵道:"真是一群糊塗奴才,竟敢大晚上帶著七阿哥淋雨!"嬤嬤們撲通撲通往地上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皇後道:"事已至此,臣妾也沒有旁的話了,就請皇上權當看在永琮的份上,饒了他的嫡姐。"永琮咯咯笑著喊了一聲"皇阿瑪...",如同幫著皇後求情似的,叫皇帝無法拒絕。
風雨肆虐,偶爾有冷風從窗縫中鑽進屋,拂得人臉皮子都要皸裂。皇帝摸了摸永琮的臉,語氣軟了三分道:"永琮乖..."又道:"朕累了,你們都回去吧,長公主的事,朕會容後處置。"皇後麵上稍有霽色。抱著永琮屈膝,道:"臣妾謝主隆恩。"
待皇帝回寢屋,青橙已重新躺回床榻。
他身上已經有了涼意,脫了端罩,躲進被窩裏,青橙被冷氣一撲,不由"噝"的一聲打了個寒栗。皇帝左臂枕頭,側身道:"吵醒你了?"
青橙索性轉過身,與他麵對麵,道:"那樣大的動靜,想不醒來都難。"
皇帝心情沉鬱,閉著眼道:"朕看在永琮的份上,對皇後一忍再忍..."所以連害死高皇貴妃之事。他也壓下去沒有追究,此事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連青橙都不知道。
青橙知他心裏不好受,暖暖的掌心捧在他臉頰上,柔柔的摩挲。她溫言道:"我倒有些同情皇後了,要是你把皎兒送到外頭去教養,讓我見不著,我會比死了還難受。"又笑著安慰道:"好了,算了罷,見你生了大氣,長公主隻怕已經後悔了。她還是個孩子,今後仔細看管就是了。"皇帝緩緩睜開眼睛,黑幽幽的眸子深深的注視著青橙。
他道:"朕是怕你怪朕偏袒嫡女,連皎兒受傷都不管不顧。"
青橙湛然一笑,道:"不管你偏愛不偏愛,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皎兒受了傷,我知道你比我還要難過。我隻是難過皎兒疼,而你不僅難過皎兒疼,還難過長公主爭寵無情。"稍稍停了停,又道:"好在皎兒的傷不重,而長公主也還年紀小,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我剛才說不能原諒長公主,大半是因著還在生氣。現在我不生氣了,我覺得可以原諒她。"
她花語解心結,皇帝頓時柔情泛濫,將臉頰貼在她臉上,喃喃道:"後宮之中,唯你能解朕煩憂。"青橙往他懷裏擠了擠,安穩入睡。
眼瞧著到了年下,皇後、七阿哥卻紛紛病倒了,兩人染了風寒症,剛好躲過眾人議論長公主咬二公主之事。病雖不重,但皇帝每日都會往長春宮探望七阿哥,他心裏永遠都有一道坎,就是當年二阿哥永璉生病時,他沒有用足夠的時間去陪伴他。
所以皇帝,真是特別特別的在意永琮,恨不得替他病,替他痛。
皎兒倒是好得快,臉上的疤痕沒得兩三日就結了痂,不過七八天就全好了,隻是每日還要堅持塗抹去疤痕的膏露。自皎兒受了欺負,永璋就與長公主生了嫌隙,既不與她說話,也不邀她來翊坤宮玩了。大阿哥幫著永璋,兩人拉幫結派孤立長公主。五阿哥受愉妃指使,事事以永璋為瞻。隻四阿哥,待長公主還同平時一樣,並不刻意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