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進了青橙寢殿,見有十餘株金橘擺在房裏,黃燦燦的,很是誘人,不由道:"屋裏擺著果子,香味兒比那些花花草草還要好聞些,幽然淡雅。"
青橙隨手摘下一隻,素手剝了皮,遞與皇後道:"您嚐嚐味道,酸裏帶甜,入口生津。"皇後掰了兩瓣吃了。笑道:"果然不錯。"一時又讓嬤嬤將二公主抱來,皇後說了一回健康平安的如意話,方擺駕回宮。
鳳駕行至宮街,皇後忽而覺得不對勁,問善柔,道:"昨兒我在花園裏,怎麼瞧著樹上的金橘都爛透了?"善柔神色滯了滯,鎮定道:"純主子房裏的金橘並不是您平常看到的品種,而是內務府為了討好純主子特地培育的。萬歲爺怕純主子悶在屋裏空氣不好,吩咐內務府必須每日為純主子特貢一種花品熏房子。前頭還貢了西府海棠..."
皇後斥道:"夠了!"
善柔忙噓聲,默默隨在肩輿旁。冬陽高照,風裏裹著凜冽的寒氣,皇後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她的胸口裏,不,是她全身每一個角落,都燃了一股火,熱騰騰的往上冒,像要焚燒似的,熱得她手腳發顫,喘不過氣來。她無力的倚著凳手,暗忖道:錯了,錯了,一開始就錯了,自己的對手或許根本就不是嫻妃,不是高妃,而是這個身份低賤的漢女。
金光劃過琉璃屋頂傾瀉,映在皇後臉上,顯得格外蒼白深沉。她緊緊的攢住凳上檀木橫梁,指節發白,青筋直蹦,似要將那木頭掐斷!
三個孩子裏頭,皎兒最像青橙,眼睛像兩顆黑葡萄,又大又圓,鼻子挺翹,更緊要的是,隻有她一個人繼承了青橙的梨渦。她生下來不過幾天,就睜著眼睛四處亂瞄,皇帝將手指頭放在她掌心裏,她就緊緊抓住,張開嘴巴笑,露出淺淺的梨渦。皇帝越瞧越覺像青橙,就越發喜歡。永璋更是得意,在南書房裏整日和長公主、大阿哥、四阿哥炫耀,說自己的妹妹長得多麼多麼漂亮。宮裏原本隻有長公主一個女孩兒,幾個男孩子都十分遷就她,如今又有了二公主,頓覺失了地位。
下了課,幾個皇子皇女結伴來翊坤宮看二公主。
皎兒倒是不怕生,誰逗她她就朝誰笑。四阿哥嚷著要抱,大阿哥忙阻攔道:"不行。小心摔了二公主。"永璋更是不肯,道:"連我都不允抱,哪裏輪得到你啊。"他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二公主身上,長公主很覺落寞,又覺莫名委屈,一轉身,就盈滿了淚水。
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
青橙出了月子,頭一日先抱著二公主往壽康宮、長春宮謝了恩,第二日便與海安在庫房將二公主所得的賞賜一一清點例出了名冊。至第三日才尋出空打賞生產期間出過力的嬤嬤、太監,連著禦醫院的太醫、醫女,她都顧及了,命爾綺往庫房裏取了五十兩銀子,讓廚房備了一桌子好飯菜。賞與禦醫院做席。
眼瞧著一日一日的臨近年關,朝中政事也愈來愈少。等下了雪,皇帝幾乎天天都呆在翊坤宮,他坐在書房批折子,青橙就在東屋或處置宮事,或抱著二公主玩鬧,或拿了針線繡繡襪子錦帕。自生下二公主後,她時常覺得腰疼,不能久坐,亦不能久站,有時看書寫字坐久了些,夜裏腰就痛得動都動不了。
皇帝知她落了病根,擔憂不已。每回纏綿床榻。他也不敢像以前那般放肆用力,總是小心又小心,溫柔又溫柔,生怕弄得她腰疼。後聽禦醫說,練馬步對治腰疼有幫助,就時常要逼著青橙練。那樣粗魯的動作,淑女閨秀怎麼能做?
青橙百般扭捏就是不肯,皇帝是好說歹說呀,最後想了個法子,道:"如果你肯每天練一刻鍾馬步,朕就答應你不再提簡玉衡和富察氏的指婚。"
還是在月子裏時,青橙就跟皇帝提了簡玉衡有心上人,不想被指婚。皇帝覺得這完全不是一回事。有心上人可以收在房裏做側福晉啊,庶福晉啊,小妾啊都行,與他娶富察氏沒有半點衝突。更重要的是,皇帝是想抬一抬青橙的家世,又想那簡玉衡太不知好歹,還想著要尋機會好好麵訓他一番呢。
如此有了交易,青橙隻得答應了。但每次都是一個人默默躲在屏風後練習,除了海爾在旁側伺候,誰也不許瞧。過了大半月,皇帝突然發現青橙腰上的力氣果然大了,故而常常讓她在他上麵動作,因著青橙又是懷孕,又是生產,又是坐月子,兩人不知失了多少時光,待解開禁忌,便真真是如漆似膠、久別勝新婚一般,拆都拆不開。
青橙雙腿盤在皇帝腰上,他掐著她的腰坐著,一麵咬她胸口的肉,一麵妙手拂花似的作弄,道:"晚膳時,朕見你才吃了半碗粥,是不是又在戒飯?"青橙自己沒多少力氣,全靠著皇帝一雙手上下浮動,喘息道:"臉上都有雙下巴了,等開了春,減了衣衫,就會顯出臃腫,實在難看。"皇帝鬆了口中柔膩,抬頭笑道:"誰說難看了,朕覺著胖一點才好了,摸起來揉起來更得趣兒。"青橙一口咬在他肩上,道:"我才不要。"
話是如此說,到底聽了皇帝的話,便不再戒飯。
回頭皇帝將取消賜婚之事跟皇後說了,皇後聞之甚喜,麵上並不表露,道:"簡大人醫術高明,前途不可限量,失了這門婚事,倒覺有些可惜了。"她既然客氣,皇帝也不揭穿她,一笑置之罷。皇後又道:"純妃生育二公主受了許多苦,皇上疼惜她本屬應該。"稍頓了頓,又道:"昨兒臣妾去壽康宮請安,太後言辭間對此頗有微詞,要六宮和睦,皇上該一視同仁雨露均沾,臣妾..."皇帝心裏明白得很,打斷道:"不必你說,朕都明白。"
見皇帝麵有慍色,皇後不敢再說,垂了臉道:"是臣妾失言了。"皇帝倒也沒真的與她計較,喝完茶,便擺駕回養心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