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緊緊的抓住青橙手臂。嘴裏喃喃道:"金玲,金玲…"
周圍亂成一團,誰也沒聽清皇後說了什麼。青橙從未做過虧心事,深信天地間自有神靈,豈容妖魔鬼怪橫行。她壓住恐懼,挺身喝道:"是誰裝神弄鬼,就不怕衝犯了神靈,死了下十八層地獄麼?"那團人影似乎真的被鎮住了,停下了步子。
青橙暗暗舒了口氣,越發篤定是有人興風作浪。她正欲反身安慰嚇得瑟瑟發抖的皇後,那團人影竟倏然跑了過來,到了明處,發絲吹起,能看見滿臉雪白,血眼圓瞪,齜牙咧嘴似要將人吞噬。皇後怕得尖聲大叫,完全失了分寸。刀光一閃,那團人影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柄短刀,直直就往皇後刺去。
皇後眼皮一翻,扶著牆暈倒了。
千鈞之際,青橙幾乎是本能的,伸手朝那刀光拂去。衣帛裂開,血滴落地。青橙手臂如被滾燙的炭火炙烤,火辣辣的發疼。她見不得血光,隻覺頭昏腦漲,腳跟子站立不定。身後隱隱傳來靴子橐橐踏步之聲,她勉強扶牆站定,喊道:"海安。"
月白身影也似呆住了,立了一會,才退步而跑,往角門裏一拐,就沒了蹤跡。
海安滿眼淚痕,從地上爬起,渾身酸軟的攢住青橙手指,道:"主子,你沒事吧。"青橙卻道:"快把皇後扶起來。"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不遠處有無數盞燈光遙遙而來,很多很多人圍在身邊,焦急的問:"純主子,你怎麼樣?純主子..."
小太監疾步行至乾清宮,在吳書來耳邊嘀咕。皇帝正巧看見了,問:"什麼事?"吳書來臉色微變,上前走了兩步,俯身低語,向皇帝稟告。他小心覦著皇帝神情,皇帝唇角淡淡的笑容褪去,變成了無喜無怒的麵無表情。
吳書來心裏咯噔一響,渾身冒出冷汗。
皇帝起了身,沒說半句話,提步就走。蒙古的王爺早些時候和太後商量好了,等南府的歌舞演完,就讓進宮請安的四位郡主給皇帝敬酒。不想皇帝這樣平白無故的走了。眾人皆是麵麵相覷,揣摩著皇帝心思。
太後睿智機敏,喚了郡主們上前,一個一個打賞了,笑道:"皇帝是聖君,前朝有急事,他先回養心殿了。你們幾個,哀家都很喜歡,今晚上就宿在壽康宮,和哀家好好說說體己話。"
既然如此,哪有人敢不同意,皆紛紛道:"謝老佛爺恩典。"
皇帝擺駕長春宮時,寢屋裏點了數百盞燈。照得亮如白晝。皇後換了寢衣,卸了朱釵,團抱著錦被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見了皇帝,才籲的一聲哭得肝腸寸斷。皇帝輕輕的將她攬在懷裏,幫她順著背,柔聲道:"沒事了,朕在這裏,不要害怕。"皇後哭啊哭啊,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便睡著了。
禦醫們一直跪在外廳守著,等皇帝出來,便一齊喊:"皇上萬福金安。"皇帝道:"龍嗣可有損傷?"為首的王禦醫上前回道:"啟稟萬歲爺。皇後娘娘的胎相穩固,並無大礙。隻是心魔猶重,需好好靜養。"皇帝點了點頭,道:"這兩天,你就親自領人在長春宮守著罷。"
王禦醫垂首道:"奴才遵旨。"
一陣窸窣過後,待他抬頭,聖駕已坐轎離開。
皇帝至翊坤宮時,已近半夜。青橙的手臂已經包紮了,敷了藥,依然疼得厲害,睡也睡不了,就依著高枕坐著假寐。皇帝悄無聲息的近了身,看著她閉目養神。眉心微皺,又是擔心又是難過,比刺在自己身上還疼。她揚起一個笑靨,道:"你來啦。"話說完了,才緩緩睜開眼睛。皇帝往她身側坐下,道:"你看都不看,怎麼就知道是朕來了?"
青橙故作輕鬆道:"那有什麼難的,一聽腳步聲就知道了。"又問:"皇後怎麼樣?"皇帝卻盯著她的手,道:"讓朕看看。"青橙道:"沒什麼好看的,就是淺淺的劃了一道口子,並沒傷筋骨。簡禦醫已經給我敷了藥,過兩天就會好。"
皇帝還是拉起了她的袖子,雖然看不見傷口,但手腕以上被白紗緊緊裹著,藥香夾雜著血腥的味道若有若無,令人心疼。
他粗著嗓門問:"疼嗎?"
青橙笑道:"要說不疼,你肯定不信,但是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疼,我暈倒,隻是因為見了血不舒服而已,並不是因為疼..."
好像是越描越黑,說到最後,連她自己也覺太假了。
皇帝終於被她逗笑了,吻了吻她的額頭,想捏一捏她的臉,又怕她疼,便隻捧著摩挲,道:"宮人說,是你替皇後擋了一刀,你可真傻,憑什麼就該為著旁人赴湯蹈火。"
青橙道:"我不是為了旁人,是為了你。"稍頓,凝眸注視著皇帝,道:"你一直想要嫡子,皇後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往後再孕,隻怕也難。"
皇帝動容,問:"你就不怕鬼?"
青橙搖搖頭道:"開始是怕的,但後來想,頭頂三尺有神靈,怎會讓鬼魅作怪?定是有人想謀害皇後,裝神弄鬼。"
這話與皇帝想到了一處,皇帝道:"你如今攝理六宮,若讓你查,你如何下手?"青橙知道此等大事,皇帝必然要親自動手,他開口問她,不過想聽一聽她的意思。
青橙思忖片刻道:"我原想立即關了所有的宮門,不許任何人走動,再讓禦前的親軍侍衛一個個核查各宮各殿的宮人。將不在職或說不出在做什麼的宮人都抓起來,而後慢慢審問。可是..."皇帝問:"可是什麼?"青橙接著道:"今兒宮裏有宴席,王公命婦都在,還有蒙古的王爺、郡主,宮裏大張旗鼓的說神論鬼,傳到百姓耳中,還不知詆毀成什麼樣子。"
皇帝頷首,讚許道:"有點當家的意思了。"又道:"好了,此事你無需煩惱,朕會處置,你隻管好好養傷,就當放長假了。"